第九章佳人

    第九章佳人 (第2/3页)



    对人家一个占了理的姑娘家,他能如何。

    只有哑巴吃黄连,忍了!

    黑衣人儿冷冷一笑,道:“你阁下又怎能证明,他说的不是实话?”

    黑衣少年面上红潮渐退,目中寒芒一闪,冷冷道:“我不能证明,不过,我不会傻得轻信这一丘之貉……”

    “聪明!”黑衣人儿冷冷笑道:“既聪明就该自己找,对人家发什么狠?这似乎算不得什么英雄,既不信他,又何必问呢?”

    看来,这姑娘词锋犀利,似乎句句是理!

    黑衣少年一怔,再度哑口,好窘!

    黑衣人儿笑了笑,笑得俏皮,又开了口:“别发愣,最好的办法,是自己去看看,对么?”

    话可全让她说了!

    黑衣少年哭笑不得,好不恼火,转望乌良,沉下了脸:“话,你可听见了,别以为你能逃出我手掌心,你若敢欺我,哼!”

    冷哼一声,扬掌要挥。

    适时,黑衣人儿又说了话:“别那么不讲理,让人家好好地走!”

    黑衣少年不得不收回了手,道:“我没拿他如何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道:“你是没拿他如何,不过,他刚才在阁下那虚空攫物的绝艺神功下,已然伤了内腑,恐怕再也受不了阁下这暗运三成真力的尊掌一挥!”

    虽然始终未回头,却是明察秋毫,些微不爽。

    看来,此女该有一身惊人功力!

    黑衣少年神情一震,道:“阁下似乎很高明!”

    “岂敢!”黑衣人儿淡淡说道:“别自视太高,也别把人家都看得太低!”

    黑衣少年脸一红,转注乌良,倏扬轻喝:“滚!”

    乌良如逢大赦,翻身爬了起来,但,刚站起,脸色剧变,闷哼一声,双手捂胸,身形一晃,砰然又坐了下去。

    看来,黑衣人儿之言不差,他是伤得不轻,坐着,没感到如何,这一用力站起,可就扯动了他的伤处。

    黑衣少年神色冰冷,视若无睹。

    乌良唇边抽搐,脸上的神色,是黯然,是悲凄,双手扶着身旁桌子,支撑着,要再站起。

    黑衣人儿突然说道:“别逞强,记住,三个月内不得妄动真力。拿去!”

    皓腕轻拍,柔荑扬处,一线绿光飞投乌良怀中。

    这一手,心眼、手法,两称高绝。

    黑衣少年神情震动,脸色为之一变,但没说话。

    乌良心中明白,脸上一阵激动,目中射出感激神色,支撑着强行站起,抱拳—礼,哑声说道:“多谢姑娘赐药之德,乌良有生之年,必图后报!敢问……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半转螓首,摆了摆柔荑,谈笑道:“那倒不必,也别问我姓名,只要你记住就行了,武林中是个什么世界。你该知道,适可而止,见好就收,人,要懂得急流勇退,该回头的时候要回头,天底下,凭能力换饭吃的事儿,多得很,不一定非过这种刀口舐血的生涯不可,懂么?”

    乌良猛然又是一阵激动,身形颤抖,满脸是羞愧、感激色,双目含泪,抬眼凝注,毅然说道:“多谢姑娘明教,乌良懂,今后乌良知道该怎么做,再不知悔改,那乌良我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!”

    恭谨一躬身,转身下楼而去。

    一句话,听得姑娘娇靥泛红,脸热了好半天。

    真是口没遮拦,十足的又粗又浑。

    但,这话真诚,句句由衷,字字发自肺腑。

    这种人,也有血性,说一句算一句。

    虽粗虽浑,总比那心智深沉、满腹狡诈、一肚子鬼的人好。

    这是小事,也是小地方。

    可是,由这小事、这小地方,就能十足地证明,霸道不如王道,手辣不如心慈,严酷不如感化。

    金陵第一楼的帐房、伙计,早在酒客们离去时,就乘机脚底下抹油,开了溜,没了影儿。

    如今,乌良一走,偌大的一座酒楼上,就只剩下了黑衣少年与黑衣人儿他们两个。

    这时候的楼厅中,有着片刻尴尬的沉默。

    毕竟是男人,还是黑衣少年先打破了这份尴尬的沉默!开了口。他似乎有所感触,轩了轩眉,道:“你很爱管闲事,也显得比我高明!”

    “岂敢!”黑衣人儿可真恼人,她又把那不过半转的螓首,转了回去,永远是拿背后对着他:“那是你阁下夸奖!我不是说过么,别自视太高,也别把人家看得太低,至于爱管闲事……”

    笑了笑,接道:“那要看是什么闲事,什么人的闲事!”

    黑衣少年又挑了挑眉梢,道:“阁下爱管什么闲事?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答得好,也显得崇高:“本上天好生之德。渡恶为善,化戾气为祥和!”

    黑衣少年想笑,但他没有笑,因为黑衣人儿那肃穆的态度与语气,感染了他,同时,人家说的是实情,乌良就是个绝佳例证,并不是空口说大话,一个桀骜不驯,凶残成性的黑煞神,到她手中,她能轻而易举地使之点头。

    他沉默了一下,道:“那么,阁下又管的是什么人的闲事?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答得也妙:“有药可敦的,我管,病入膏盲的,我想管管不了!”

    话,浅显,但却隐含禅机,发人深省。

    看来,此女非常人!

    黑衣少年目中异彩闪动,道:“你以为乌良有药可救?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道:“事实上,我救了他,他也接了我的药!”

    黑衣少年唇边浮现一丝冰冷笑意,道:“那是在这金陵第—楼上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道:“无论何处,阁下何不拭目以待?”

    黑衣少年挑了挑眉,道:“这可也是因为他正在痛苦呻吟,力穷挣扎中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道:“投药教人就是要在这个时候,难不成要在人没病的时候,或非等到他病入膏盲,无药可救时才下药么?”

    黑衣少年脸一红,哑了口,半晌方道:“你很会说话……”

    “这无关会不会说话!”黑衣人儿截口说道:“真理由来胜过雄辩!”

    黑衣少年笑了笑,道:“莽莽江湖我没听说过何时出了一位巾帼英雄,也从未见过,有阁下这么一位高人一筹、愧煞须眉的人物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淡淡笑道:“那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,要知道,天下之大,无奇不有,卫公道,行侠义,不一定非声名赫赫不可,默默无闻的埋头去做,那才更显得崇高!”

    不错,这是理,能令人肃然起敬!

    黑衣少年不禁微微动容,目光中异采闪烁,凝注那无限美好的背影良久,方始又发话道:“姑娘,我尚未请教……”

    请教什么,他没说出口。

    其实,他无须说,黑衣人儿她冰雪聪明,玲珑剔透:“从现在起,阁下只要知道武林中有这么一个人,在这金陵第一楼头,曾见过这么一个人,就够了!”

    显然,姑娘她不愿说。

    黑衣少年他有点窘,沉默了一下,道:“那么,姑娘的师承……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截了口,道:“萍水相逢,稍聚即散,片刻之后,你东我西,再相逢时,恐怕就成了陌生路人,阁下何必问得那么清楚!”

    人家仍是不愿透露。

    黑衣少年更窘了,有些话,他想说,但却唯恐交浅言深,唐突佳人,沉默之中,向着那无限美好的背影带着些令人难以言喻,也难以意会的神色投了最后一瞥,头~低,举步下楼。

    刚走了两步,背后,突又响起黑衣人儿那无限甜美的话声:“要走了?”

    黑衣少年倏然止步,转过了身,这回他又能看到黑衣人儿的正面,这回,黑衣人儿也不再闪躲,毫不回避地,将娇靥迎向那双灼热目光!黑衣少年心弦颤动,觉得有点晕眩,连忙垂下了目光,微微地低下了头。

    他有这么一种感觉,黑衣人儿那一双目光,圣洁、清澈、深邃,还带些懔人的冰冷,却又有着说不出的柔和。

    那一双目光中所包含的东西,令他无法理解,不过,他明白,只要一经接触,便有面对艳阳,不敢逼视之感。

    上刀山,下油锅,进龙潭,入虎穴,他能面不改色,从不知一个怕字,而面对这双目光,他竟难禁怯怯不安。

    他似乎明白,又好像迷茫,那不是怕,而是……

    是什么,他一时也说不上来。

    半晌,才轻轻地答了一句:“是的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倒蒋落大方,毫无忸怩女儿态,可是,天知道她心灵深处的感受,笑了笑,笑得柔婉:“阁下就这么走了?”

    黑衣少年一怔,随即会了意,可不是真明白,红着脸,窘迫拱手,木讷忸怩,与先前那煞气四溢、威风八面的情形,简直判若两人:“我告辞了!”

    他以为人家是怪他缺礼,话落,又要转身。

    适时,黑衣人儿皱着黛眉笑了:“彼此都非世俗儿女,我可没那么小气,别杷我看得那么俗不可耐,我可不喜欢这些俗礼!”

    敢情,不是那么回事儿!

    黑衣少年又复一怔,脸更红,抬眼投注,神色惑然:“那么,姑娘是……”

    黑衣少年心中一震,没答话。

    他又会错了意,该说的,难以数计,可是那会令人觉得交浅言深,唐突佳人,他不敢!

    黑衣人儿微露贝齿,那晶莹雪白光采惑人,笑了笑,道:“你说完了,我可还投有说完呢!”

    黑衣少年他撼泰山不费吹灰力,如今,他却要用尽了力气,而,结果,声音却仍是那么低:“姑娘还有什么指教,请只管说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扬扬眉,笑道:“指教二字我不敢当,我是要请问-句,你打算就这么去找那毒手天尊贾玉丰么?”

    原来如此!

    黑衣少年目中杀机一闪,陡然挑起双眉:“正是!”

    好重的煞气!

    黑衣人儿皱了皱眉,笑问:“你知道他在哪儿?”

    这岂非多此一问?

    黑衣少年没多想,道:“秦淮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道:“秦惟那地方可大得很!”

    黑衣少年道:“在那秦淮河中,最大的一艘楼船之上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道:“秦淮河中,画舫不少,那巨大楼船也好几艘,你知道哪一艘是?”

    这话不错,黑衣少年他不知道。

    黑衣少年一呆,旋即说道:“我找最大的一艘就是!”

    乌良本来是这么说的。

    黑衣人儿却笑道:“不怕一万,就怕万一,万-其中有两艘一般大呢?”

    黑衣少年又一怔,哑口无言。

    黑衣人儿美目深注,笑了笑道:“秦淮河是个什么样的地方,你我都明白,找人,要是没有把握,可不能乱闯人家的船!”

    要乱闯别人的船,那就不只是煞风景了!

    黑衣人儿截口反问:“该说的,你都说完了?”

    黑衣少年呆住了,但旋又目闪寒芒,挑起双眉:“好匹夫,他敢……”

    “人家可没骗你!”黑衣人儿截口说道:“要怪那只能怪你经验不够,没问清楚,其实,那也很难说清楚,你该让他带你走一趟去!”

    黑衣少年抬眼投注,皱眉说道:“姑娘怎不早说?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道:“你怪我说晚了?”

    黑衣少年眉梢微挑,道:“不敢,无如……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截口说道:“无如我毕竟说在乌良离去之后,可是?”

    黑衣少年略一迟疑,毅然说道:“事实如此,我不愿否认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笑道:“阁下该知道,这是你的事,事不关我,我说不说两可,说了,那是我的好意,不说,阁下也该怪不着我……”

    黑衣少年为之语塞,玉面上又现红潮。

    “再说!”黑衣人儿看了他一眼,接着说道:“那位黑煞神已被阁下那绝艺神功震伤内腑,站起来已属难事,何堪再在阁下威胁下跑那么远的路?”

    黑衣少年猛然抬眼,道:“这么说来,姑娘是早就想到了?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淡笑道:“套你一句话,事实如此,我也不愿否认!”

    黑衣少年目闪寒芒,陡挑双眉,刚要说话。

    黑衣人儿又道:“别动气,我说过,你怪不着我!”

    事实的确如此,彼此萍水相逢,缘仅一面,人家没有非帮他不可的义务,也没有非提醒他不可的必要。

    这,很令黑衣少年伤心,他威态一敛,神色忽转无限黯然,唇边一阵抽搐,转身又向楼下走去。

    适时,黑衣人儿美目中忽现不忍色,淡然一笑,开了口:“像阁下这种脾气,只怕一辈子也别想成就大事,永远也别想抓到那位毒手天尊贾玉丰!”

    黑衣少年有点负气,冷笑说道:“不劳关注,大不了每艘楼船上走一遭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黛眉一挑,瞪圆了美目,柔荑轻拍桌面:“你敢!”

    不知为何,她突发娇嗔,发这么大脾气。

    黑衣少年可没用脑筋,冷然挑眉,道:“那有什么敢不敢的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脸色一变,娇靥绷得更紧:“你要敢乱闯那些船,你就别想再……”

    再什么,她没说出口,娇靥突然一阵飞红,立即改了口,可仍是绷着那张吹弹欲破的娇靥:“说你经验不够,你还不承认,你见过贾玉丰么?”

    可惜黑衣少年他又没注意到对面人儿那异样神色,却将那双要命的目光抬得老高,闻言这才一怔,道:“没见过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冷笑一声,道:“你能一眼便认出他来?”

    黑衣少年又一怔,道:“这个……我听人说过他的长相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道:“什么时候听说的?”

    黑衣少年道:“最近,算算还不到半年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道:“对你说的那人,敢是最近见过贾玉丰?”

    黑衣少年摇头说道:“不,远在十九年前”

    “这就是喽!”黑衣人儿冷笑说道:“说你经验不够,你就是经验不够,十几年前发如漆,十九年后鬓已斑,十九年不是个短日子,岁月不饶人,容颜易苍老,你能相信十九年后的今天,贾玉丰他仍是一如十九年前?”

    这话不错,女孩儿家毕竟心思细密。

    黑衣少年为之哑口,默然不语。

    黑衣人儿美目深注,冷冷一笑,又道:“你不能—眼认出人家,人家可是能一眼认出你!”

    黑衣少年有点不服,眉一挑,道:“何以见得?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冷笑说道:“要不然,他留乌良在金陵干什么?何况,你阁下闯折剑庄、挑埋剑堡,声名震动武林,早已红透了半边天。”

    前一句,倒使黑衣少年点了头,但后—句……

    黑衣少年神情一震,脸色骤变:“这么说来,姑娘知道我?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冷冷一笑道:“久仰大名,如雷贯耳,十绝书生慕容大侠的后人,慕容继承,功力盖世,所向披靡,你阁下好威风,好煞气!”

    黑夜少年慕容继承,他可听得懂好歹话,脸色连变,道:“为维护先父威信,为达成家师令谕,武林八剑该杀,难道我杀武维扬,伤苍玄有什么不对么?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冷然道:“对不对你如今糊涂,但他年自有公论,你也自会明白,要不是在见到你之前,我遇着了一位师门至交,就是见着了你,你也别想我会理你!”

    这话,乍听起来玄得令人难懂!

    想必是女儿家的小性子!

    但若仔细想想……

    可惜,慕容继承他没仔细想,他也想不到,道:“不必等他年,如今我很明白,为先父威信,为恩师令谕,只要做得对,慕容继承我不惜头断血流、粉身碎骨……”

    他还气人,黑衣人儿霍然色变,但刹那间却又恢复平静,而且平静得出奇,美目深注,淡淡说道:“豪语,有血性,有骨气,你认为做得对?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目中寒芒一闪,毅然点头:“不错,那该是当然的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淡淡一笑,道:“对不对且不说,你认为那巨灵剑客武维扬,是你杀的?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又点头:“慕容继承虚空扬掌,我亲眼看着他倒了下去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没辩,也未深究,又淡然一笑,道:“那位独臂剑客郝百通呢?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道:“那是他贪生怕死,诈死弄了真,不是死在慕容继承之手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美目中异采一闪,道:“那么,他前心之上,印着你那独门掌痕,该当何解?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道:“这……”神情猛震,注目接道:“这,姑娘怎么知道的?”

    对啊!黑衣人儿她如何知道,而且知道得这般清楚。

    黑衣人儿淡淡笑道:“我不是说过么?我见着一位师门至交,他知道!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道:“师门至交,该有个称呼。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道:“他不愿我把他的名号轻易告人,为之奈何!”

    显然这又不愿说。

    慕容继承冷笑说道:“折剑庄、埋剑堡这两处,我见过的人有限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道:“他老人家可不在你见过的、那有限的几个人中!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道:“你要知道,在场目睹此事的,只有那有限的几个!”

    不错,这是事实!

    黑衣人儿道:“难道非在场不能目睹,不能知道么?”

    这话说得够明白的!

    慕容继承一震,道:“我不信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笑问:“你不信什么?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道:“我不信有人隐身左近,而能不被我发觉!”

    这话,并不夸张,以他慕容继承那一身无匹功力,的确是百丈以内,绝难有人能藏身得住,难怪他不信!

    黑衣儿挑了挑眉,道:“你是指功力而言?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毅然点头说道:“不错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笑了笑,道:“你很自负,自负不是坏事,坏的是你小看别人,把自己看得太高!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脸色刚一变,她接着又道:“别说是那位老人家,就是我藏身在你左近,照样可以使你茫然无觉,懵懂不知,你信不信?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挑眉冷笑,道:“你该知道我是不信!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你向不服人,不会信!”黑衣人儿淡笑道:“不过,你不妨找个机会试试!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点头说道:“使得,那最好不过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道:“找机会试。那是以后的事。现在你且答我那一问!”

    她指的是郝百通前心之上那独门掌印。

    这慕容继承他如何回答?打从埋剑堡当时至今,他可是—直没有想及这一疑点。

    如今,经这位黑衣人儿一提,他才猛然想起,想起是想起了,可是,除了百思莫解、满腹诧异外,别的他没有想到什么,是故,他怔了一怔,皱了眉,没能答上话。

    黑衣人儿美目深注,紧逼了一句:“你不觉得此中大有蹊跷,太以可疑么?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愣愣说道:“蹊跷什么,可疑什么?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道:“你明明未出手,那郝百通前心之上,何来你独门掌痕?这就蹊跷,这就可疑,难道你不觉得?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点点头,没说话。

    显然,他是默认了!

    黑衣人儿又道:“杀人的不是你,而让天下武林误认为是你行凶,你难道不觉得冤枉?”

    敢情,她是一步步地进逼上来。

    慕容继承毅然挑眉,道:“是非曲直,自在人心,毁誉褒贬,一任世情,事情总有水落石出,真相大白的一天,我不在乎!”

    “不错!”黑衣人儿点头说道:“事情总有水落石出、真相大白的一天,不过那要看怎么说了,假如你现在就及时警觉,毅然回头,还来得及,倘若你仍是这么糊涂下去,只怕那一天,永远也不会到来了!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脸色一变,道:“姑娘这话令人难懂。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淡笑道:“而事实上,你懂了,我不愿跟你做无谓言词之争、口舌之辩,那没有用,我只问你打算不打算洗刷自己?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唇边泛起一丝轻微抽搐,道:“掌痕宛然,证据明确,我百口莫辩,洗刷何易?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道:“这么说,你是不打算洗刷自己了?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毅然点头:“正是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淡笑道:“那么,你也打算就这么让天下武林误会下去,让人认为十绝后人疯狂嗜杀,恃强欺弱无故伤人,让人认为慕容继承前辈有阁下这么一位桀骜凶狠、残害侠义的后人,而置门楣家声、慕容前辈一世英名、半生侠绩于不顾了?”

    这似乎有点交浅而言深,但无一不是正理!

    而,黑衣人儿她也没顾虑这些。

    慕容继承机伶寒颤、低下了头,但,旋即,他又猛然抬头:“何谓置门楣家声、先父一世英名于不顾?为维护先父威信,为奉行家师令谕,慕容继承要杀的就是武林八剑,何在乎被误会多杀郝百通一个人?”

    是理,但不是明白正理!

    黑衣人儿淡笑发问:“假如那武维扬也不是死在你手呢?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一怔,随即冷笑:“这不可能,没有那种说法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道:“那么,你是坚认武维扬是死在你手了?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道:“事实如铁,我无须否认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淡淡笑道:“我说过,不跟你做无谓言语之争、口舌之辩……”

    顿了顿,抬眼深注,接道:“我只跟你谈论郝百通之死这一点。那你可知道,那日既然你没有出手,为什么你那独门掌印,会出现在郝百通前心之上?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挑眉说道:“难不成阁下知道?”

    “这道理很浅显!”黑衣人儿淡然接口道:“那就是说,另外有个擅施你那独门掌力的人,暗中下了毒手……”

    这是驳不倒的理,除此,别无可能。

    慕容继承没说话,他不能否认。

    黑衣人儿看了他一眼,接着说道:“掌力既称独门,外人该不会,你不妨想想看,除了你之外,放眼武林,谁是第二个精擅此种掌力的人!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目中寒芒一闪,冷笑说道:“我不用想,放眼宇内,只有慕容继承师徒二人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道:“别的没有了?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冷然说道:“你说得好,掌称独门,外人不会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淡笑道:“那么,剩下的,你自己想吧!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厉笑说道:“你以为我会信么?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道:“我没有让你相信什么,放眼武林只有你师徒精擅这种掌力,这话是你自己说的!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冷冷地点头:“不错,这是铁般的事实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笑了笑,道:“你既未出手,那么,该是谁下的毒手,并不难想象!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目中厉芒暴射,大笑说道:“是不难想象,但家师待我如亲子,义比山高,恩比海深,若是他老人家暗中下的毒手,就是日出西山……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截口说道:“这有什么不可能?令师不是谕命你杀八剑么?也许他早你一步,到了埋剑堡,替你杀了郝百通!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怔了一下,旋即冷笑说道:“那也不可能,家师既然谕令我杀八剑,他老人家断无……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又截口说道:“那么,那独门掌印怎么解释?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又复一怔,半晌方皱眉沉吟道:“也许你说对了,除了这应该无别的第二种可能……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突然脸色一沉,冷笑道:“只可惜那擅使你这种独门掌力,替你杀郝百通之人,他并不是为了省却你一番麻烦,而是别有用心?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道:“什么用心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冷笑说道:“让你残侠义,害正道,杀那些不该杀的人,且让人目睹你行凶,看着你横行霸道,冷酷凶残,双手沾满了血腥,—身广积了罪孽,成为武林公敌,自毁门榍家风,断送慕容前辈一世英名,陷你慕容一门于万劫不复,永远不能在武林中拍起头来!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身形一阵暴颤,双目厉芒大盛:“姑娘,我再称你—声姑娘,倘若你再敢污蔑家师,可别怪慕容继承下手你一介女流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娇靥神色一变,摇头冷笑:“暮鼓晨钟,难惊执迷之人,你,你这种冥顽不悟之人,我还真没见过,你也未免太不知好歹,我要不是……”

    至此,一顿,接道:“我要不是敬仰慕容大侠—代仁侠,不忍他老人家侠誉家声毁在你手,我还懒得管呢!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双目厉芒连闪,冷笑说道:“好话,没人拜求姑娘多管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纤纤玉手砰然一声拍上了桌子,圆睁美目,高高挑起黛眉:“我偏要管,你要怎么样?”

    这可是第一个既知慕容继承底细,而敢跟他拍桌之人。

    慕容继承冷笑说道:“我要看看姑娘你凭着什么?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面罩寒霜,冷然举起了柔荑:“就凭这,及一身所学!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道:“够么?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道:“别人我不敢说,对付你慕容继承,我以为绰绰有余!”

    敢情,她是有心找碴儿!

    慕容继承勃然沉脸,目射杀机,抬起了右掌。

    黑衣人儿端坐不动,连正眼也不瞧他一下,那神情,简直气死人!

    慕容继承拍掌至腰,突然垂下,冷哼一声,转身就走。

    按说,他退了步,让了步,该算了!

    黑衣人儿倒为之一怔:“你刚才煞气腾腾,不是要动手的么?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道:“那是刚才,刚才没作赌赛,如今我改变了主意,慕容继承我但求公平,不愿占丝毫便宜!”

    豪情毕露,不愧英雄,这话听得黑衣人儿暗暗点头,她挑了挑黛眉,淡然而笑,道:“可巧我这个人也是天生一副傲骨,不愿占人丝毫便宜,这样吧……”

    皓腕轻举,拿起桌上一只酒杯,接道:“为求公平,你我谁也不必先动手,我把它抛向半空,酒杯落地,你我再一起动手,这只看谁的反应快,谁也占不了便宜,如何?”

    这的确是个好办法!

    慕容继承扬眉微笑,欣然点头:“阁下好巧的心思,只要公平,我无不从命!”

    话虽这么说,适才他见过黑衣人儿高绝的那一手,而且他知道,黑衣人儿若无绝艺为恃,一个姑娘家,绝不会逼他比斗,他是丝毫不敢有轻敌之心,一双犀利目光紧紧盯在黑衣人儿手中酒杯上,眨也不眨。

    黑衣人儿美目深注,淡然一笑,道:“留神,我可要丢了!”

    话落,振腕,酒杯儿脱手飞上半空。

    这楼头,上有画栋雕粱,不比在露天,她丢不了多高,酒杯儿一起一落,何等快速,转眼间它便“叭”地一声着地。

    慕容继承单臂凝功,五指箕张,闪电抓出。

    他反应不可谓不快,无如,人家还比他快上一丝丝。

    高手过招,一丝之迟便足全盘落败,慕容继承他手掌刚探,倏见黑影一闪,随觉头顶微震,一头头发立时披下。

    慕容继承大骇,机伶一颤,连忙飘退,再看黑衣人儿,她面带不屑冷笑,仍然坐在椅子上,生似她连动都没动过,皓腕半举,手中多了件东西,那是慕容继承的束发带子:“阁下,我要的是这条带子,不是阁下项上那颗大好人头,要不然,阁下如今还能好好儿地站在这儿?以此代首,略示薄惩,也煞煞你的傲气,灭灭你的威风,该够了!”

    柔荑微甩,把手中束发带丢了过来。

    这姑娘嘴不饶人,她赢了一招还卖乖。

    慕容继承没接,只见他一袭黑衣无风疾扬,脸色白得怕人,神情至为可怖,难怪他,既惊又怒,气到了极点。

    这是他自入江湖以来的第一次挫败,而且是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女流手中。

    这够难堪的,够悲痛的,也够他受的。

    对那根束发带子,他视若无睹,而双目之中,暴射出凛人寒芒,紧紧凝注姑娘一张清丽娇靥亡,冷然发话,声音有点颤:“阁下,领教高明,奸手法,丢第二只杯子吧!”

    目睹那凄厉神色,黑衣人儿皱了皱眉:“我不想打了,你我到此为止,好么?”

    何出此语?不知这是何意?

    慕容继承毫无表情,冷冷说道:“事先说好的,还有两招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眉锋皱得更深:“这样好不?算你我没有动过手,赌注不算……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截门说道:“我再说一句,还有两招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摇摇头,刚张樱口。

    慕容继承已扬声喝道:“阁下,我要你丢第二只杯子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眉梢儿陡挑,道:“我有不忍意,你无作罢心,现在是你逼我了……”

    不再犹豫,拿起桌上第二只酒杯抛子上去。

    第二只杯落地,慕容继承身形如电飞闪,黑衣人儿娇躯疾摆,双手齐出,慕容继承一闪退回时,黑衣人那乌云螓首上,少了件东西,那是一根玉簪。

    这回慕容继承胜了,论大局,一胜一负,是平手,秋色平分,谁也没赢,谁也没输。

    慕容继承笑了,笑得好冷:“阁下,你也不过如此,我要的是你这根玉簪,不是你项上那颗大好人头,要不然,你如今还能好好儿地坐在这儿?玉簪代首,略示薄惩,也煞煞你那傲气,灭灭你那威风,也该够了!”

    以牙还牙,六月里的债,还得可真快!

    按理说,黑衣人儿也该像慕容继承一般地既惊且怒,娇靥上神色,变得凄厉怕人才对。

    岂料,理虽如此,事却不然。

    黑衣人儿她竟然笑了,笑得既泰然,又安详:“你胜了!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冷笑说道:“我赢了第二招!”

    “我输了?”

    “你赢了第一招!”

    “那么该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谁也没胜,谁也没败,平手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又笑了,笑了笑,道:“那么阁下该熄熄心火,消消杀机了吧……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脸一红,没说话。

    黑衣人儿接道:“我提议就此罢手,如何?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目中寒芒一闪,道:“阁下,还有—招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淡淡笑道:“还有一招,不试也罢,如今我已是斗志毫无,嗔念全消!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冷冷说道:“那是阁下,当初一再相逼的是阁下而不是我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道:“那么,现在由我提议就此打住,不很对么?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道:“胜负既然动了手,就该分个……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深深凝注,道:“你还要打?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道:“阁下多此一问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美目忽射冷电,但倏又敛去,淡淡说道:“得好休时便好休,你我一无远怨,二无近仇,胜又如何,败又如何,何必一定要比出个长短……”

    顿了顿,接道:“就算你胜,胜一个柔弱女流,光采么?神气么?只怕胜之不武,也算不得什么英雄……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冷然截口说道:“那怪不得我,当初是你一再相逼,我慕容继承不愿做虎头蛇尾之人,阁下,丢第三只酒杯!”

    敢情,他是非分出胜负,比个高下不可。

    黑衣人儿轩了轩眉,又摇了摇头:“我不丢!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冷笑说道:“阁下,慕容继承也有一双手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道:“你尽管丢,我话说在前头,你打我不打!”

    这可要命了,谁能下手一个不还手的女流!

    而,慕容继承他有办法,冷冷一笑,道:“阁下,我也要说了,徒弟如此……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勃然变色,娇靥上立罩寒霜,沉声叱道:“慕容继承,你敢!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笑了,笑得冰冷又得意:“有什么敢不敢的,难不成只许州官放火,不准百姓点灯……”

    顿了顿,就要接下去。

    “砰!”地一声,黑衣人儿又拍了桌子:“慕容继承我警告你,你要敢对我师父有—句不敬,你永远别想我……”

    娇靥莫名其妙地一红,改了口:“我永远跟你没完!”

    十绝之后岂是糊涂人,可是慕容继承在这方面却十足是个小傻子,他丝毫没听出什么,冷冷一笑,道:“不让我容易,丢那第三只酒杯!”

    黑衣人儿似却是忍无可忍,气得娇躯发颤,美目圆睁,眉梢儿高挑,玉手戟指还带着抖:“对你这种人,我本不该心软,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了不起!”

    话落,手出,第三只酒杯儿应掌飞起。

    第三只酒杯儿落地,慕容继承倏扬冷笑:“这才是!”

    单臂一圈抛出。

    适时,黑衣人儿也探出了柔荑。

    胜负在此一招,命运也决定在此一招,慕容继承当然不敢有丝毫大意,自是施出师门绝学。

    同样地,黑衣人儿含怒出手,也是毫无保留。

    两条人影飞闪,一触即分,各回原地。

    黑衣人儿娇靥上有惊讶之色。

    慕容继承的脸色有点难看。

    只因为,慕容继承衣袖上多了个洞。

    而,黑衣人儿那风氅上,也有了宛然指痕。

    黑衣人儿惊讶的是,这第三招她竟未能得手。

    慕容继承难过的是,他竟未能胜过一个女流。

    二人之间,有着片刻的沉寂。

    蓦地里,慕容继承一跺脚,转身便走。

    适时,一声娇叱打破了沉寂:“慕容继承,还我的簪儿!”

    慕容继承一怔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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