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四章 铁汉

最新网址:m.xiaoshuoge.info
    第二十四章 铁汉 (第1/3页)

    那少女嘤咛一声,接过袈裟挂好,接着云中燕也将衣服脱了,不由得羹尧不也将长衣宽下来,递在那少女手中,等大家外衣全卸,雍王一扯羹尧,并肩在南面朝北坐下,红衣喇嘛和中燕,也分就东西两面入座,那少女将衣服挂好之后,又在席前一弯纤腰向各人请了一个安,然后取过桌上一把银壶,替座前各人杯中斟瞒了酒,取过几侧小金锤在一架金钟上敲了一下,便闻细乐齐奏,一片靡靡之音大起。

    雍王举杯看着羹尧大笑道:“二哥且尽一杯,少时歌舞一起,劝酒的便不是我这主人咧。”

    羹尧一面举起酒杯,一面笑道:“我是第一次到这里来陪王爷,这里的布置,当然是为了歌舞行乐,也还罢了,但现在已是初夏天气,这两个宫薰岂不忒嫌多事,与其热得教人脱去衣服,何若撤去这个,不也好从容饮啖吗?”

    红衣喇嘛接口笑道:“年爷,您第一次来,自然不知道,现在天气虽已初夏,但我这无遮法会,却必须赤条条毫无挂碍,如果没有这两个宫薰,到底敌不住夜深风露的凉意,少时您便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说罢也飞过一觞来道:“年爷且请用酒,我这法会之中,不但色声香味触法齐全,便这酒,也极有妙用,您且稍尝,便知与市上所沽绝然不同了。”

    羹尧一尝那酒,果在甘醇之外,另有一种媚香,颜色也红艳欲滴,心料其中必有媚药等剂在内,连忙看了雍王一眼道:“这酒是何名色,王爷常用吗?”

    雍王笑道:“二哥放心,这酒虽异寻常,却是由法王开出秘方,由我命人配制的,其中并无燥烈之剂,多用亦不至便伤身体,但饮无妨。”说着,先将自己那一杯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中燕也笑道:“此酒系我承王爷之命,亲手配药,命人监制,除鹿茸参苓各种花朵香料等物而外,绝无金石之剂,不但王爷常饮,便小弟也叨陪过一两次,不但醉后也只高卧一会而已,连头晕呕吐口干舌燥之弊俱无,怎么您反疑惑起来!”

    说着,也将自己一杯干了,红衣喇嘛又哈哈大笑道:“年爷疑惑这酒里有毛病吗?老实说,我在六王府已经藏身不得,承蒙您托人暗中示意到王爷这边来得免一场大难,心方感激之不暇,如有不妥之处,焉敢轻易献出这方子来,那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吗?”

    说罢也将那酒一下倒下口去一照杯道:“此酒妙用,全在补虚保元,您是纯阳之体,常服更能益气提神,如果不信,明日便当书方奉赠,自己配用,时候一长,您便知道它的好处了。”

    羹尧不好再说什么,连忙也将酒饮下,一面笑道:“我因法王素参欢喜掸,恐系壮阳之剂,多服便不免有害,所以才这样说,岂有见疑之理。”

    红衣喇嘛又笑道:“年爷您又小看我咧,我那妙法,乃是不传之秘,如果仰仗药力也不算功夫咧。

    说罢,又命那少女将酒斟满,一面笑道:“可惜您非此道中人,我却难说咧,您不信,只一问王爷和云爷便全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羹尧微笑道:“关于此道,我早说过了,本来道不同不相为谋,只要这酒中并无燥烈之剂,又何须问得?不过您那阿几酥丸以后却不能再用咧!”

    红衣喇嘛正色道:“年爷以为那阿几酥丸便是春药吗?其实也不尽然咧,它可以杀人,也一样可以救人,这全在用得如何,老实说,这药出自秘授,它可以毒死人,一点痕迹没有,便和无疾而终一般,也可以使人疯狂有力如虎,有时人患虚脱,五痨七伤,照样可以立起沉疴,其病若失,不过份量与用法不同而已,要如果只能毒人,那毒药太多了,敝教又何必珍如异宝咧!”

    羹尧方欲再问,雍王笑道:“我不早说过了,不龟手之药可以破楚,你何必再和法王谈这个,放着好酒不饮不嫌太傻吗?”

    说着,又举杯相劝,目顾少女道:“你快去催一催她们,不要再延宕时间咧!”

    那少女替各人斟满酒请了一个安,便退了下去,转向金屏之后,不一会,乐声一变,突转高亢,忽从屏后转出四个赤裸着上身的少女来,一式赤膊露背,只胸前束着一幅大红抹胸,下面围着一条白绢短裙,牵手婆娑而舞,和着妙曼歌声,渐来渐近,直到座前,猛—分手,各自请了一个安,然后分立四座之侧。含笑弓身而立,接着前见少女,也一样打扮,半身赤裸着,头上顶着一个二尺对径的银盘,盘中放着四把银壶,一路应着乐声节奏,舞蹈着走来,纤腰时折,俏步翩跹,那只银盘,好似贴在头上的一般,丝毫不见倾侧,盘中四壶也不见移动,到了几前,单腿一屈,双手捧盘向上一献,旁立四女,每人接过一壶,正分向四人斟酒之际,那顶盘少女,倏然双手举盘一个反折腰,将头倒垂下去,粉脸贴地,就那银盘边上倒竖了起来,玉腿高举,雪股毕露,接着一个筋斗,掷盘而起,趁那银盘落下之势,又一伸右手,单手接处,持盘而舞,应着乐声节奏也唱起歌来,一曲歌罢,方才请安而退,那旁立四女,却各扭娇躯捧了杯子,坐向各人怀中,殷勤劝饮起来,羹尧不禁有点局促不安,红着脸道:“你且侍立一旁,无须如此,我自可多饮一杯,如此相劝,我反不能下咽了。”

    那少女笑了一笑却不肯依,转偎得更近,一手举杯,一手搭向肩上来。

    雍王和红衣喇嘛,各揽—女,不由全哈哈大笑不已。羹尧愈窘,接过杯来,推开少女,离座而起。直欲逃席而去;那少女笑着站起身来,侍立一旁,捧壶而立,雍王也忍着笑喝道:“既是年二爷不喜如此,不必相强。”

    羹尧方重入座,忽又听金鼓齐鸣,乐声陡转雄壮,从那金屏后面,又转出两行少女来,一行四人,一律穿着粉红色掼跤厚布袄,下面赤足蓝裙,另一行也是四人,一律穿着淡青色惯跤厚布袄,下面赤足黄裙,一出屏风,便先对着座上一字排开屈膝请安,然后仍分两行,东西相向,分成四对,互相扭定摔起跤来,时而你把我从头上翻过去,时而我又从你背上翻过来,四对手法完全一致,应着乐声一点不乱,而且美妙异常,羹尧心中方说:“这一场还不失为正经。”猛见八女,四对彼此扭着布袄一个大旋转,八衣全褪,内面仍是半裸着,一边是大红平金抹胸,一边是墨绿绣银抹胸。十六条玉臂缠成四对,在地上滚成一团,倏的又娇喝一声,一跃而起,束红抹胸的一行,屈着右腿站着,那束绿抹胸的一行,一个个左足向束红抹胸的右大腿上一站,左手揽着束红抹胸的粉颈,右手攀自己右足,一个朝天镫,把一条粉腿举得毕直,那裙内却裸无寸缕,雪股麝脐尽陈眼底,就这样立着,合歌一曲方才退去,一场过去,红衣喇嘛举起金杯向羹尧笑道:“以上各场我全不敢说什么,这一场教练起来却不容易,内中有一大半全是真功夫,年爷您看如何?”

    羹尧只笑了笑道:“这几个女孩子,能教到这样,也算不错,不过可惜未免画蛇添足,能将脱衣举足那两手免去不更好吗?”

    红衣喇嘛笑道:“这是见仁见智,各有不同,既承见许,且尽一杯如何?”

    羹尧方才推辞,那旁立少女已经取杯子送到口边,人渐偎近,只得接过杯子,一饮而尽,接着雍王中燕又各敬一杯,这以后半晌但闻乐声,却不见有人上场,直等三人敬罢酒,忽又乐声转促,一阵鼓声急如骤雨,蓦地里,从那金屏后面,滚出四个肉球来,四面旋转不已,再定晴一看,却是四个赤裸少女,一路筋斗打出来,两脚叉在项下,背脊贴在地下转着,其疾如风,直到座前,才一齐站起来、请了一安退去。羹尧不禁把头背了过去,旁侍少女,却好趁他掉头之际媚笑着,递过酒来 羹尧方一摇头,杯子已到唇边,只得呷一口,谁知哪一口酒,竟与前饮不同,才自入腹,便觉昏然欲睡,撑不住在席上来了个隐几而卧,雍王见状,不禁微笑,叫了两声二哥不见答应,又看着红衣喇嘛道:“法王这酒伤人吗?这只不过要试试他定力如何,一时取笑,如果有伤身体那就非我本意了。”

    红衣喇嘛大笑道:“王爷放心,这酒至多令他昏睡上一两时辰而已,决不至有伤身体,不过,这样一个少年人,定力便再好,在我这种场面之下,也未必便能把握得住,万—破了他这一身好功夫,却未免可惜咧。”

    雍王大笑道:“这倒无妨,此人本来是个将才,一生得失决不在这点小技。”

    说着,便向中燕耳畔,悄悄说了几句,竟命人将羹尧抬向后进密室,脱去衣服,让他睡好。羹尧一觉醒来,也不知经过多少时间,只觉得耳畔笙歌已息,浑身有点懒洋洋的不得劲儿,项下却枕着一条滑腻如玉的手臂,鼻端也有—阵阵的馥郁脂香暗送,身边似乎还睡着一人,大骇之下,忽然睁开二目—看,只见绛烛高烧,重帷低下,身子却睡在一张大床上面,锦衾绣被之外,身边还蜷卧着一个裸无寸缕的少女,自己一身衣服也被人脱得一丝不挂,不由惊骇,连忙推开少女。大喝道:“你是何人,敢来戏我,还不快说实话吗?”

    那少女虽被推出被外,但绝不害怕,转娇笑道:“我名莲儿,适才已经伺候您半天,难道您竟忘了吗?您别害怕,我是奉了王爷和法王之命,来传您妙法的,据法王说,以您的骨格,真要学会了这秘法,将来便受用无穷咧!”

    说着,一掀锦被,又待偎将过来,羹尧一看,果是适才首先伺候脱衣,后来舞那银盘的少女。

    忙又喝道:“你休得胡说,便有王爷之命,我也决不愿学那混帐邪法,还不快将我的衣服取来,让我见王爷去!”

    那莲儿索性玉体横陈着,笑得格格的道:“您要见王爷不难,也要让我对王爷和法王有个交代呀,要不然我对他两位怎么交差咧?”

    羹尧不禁大怒,正待起身出去,猛忆雍王所说故事,又看着那莲儿哈哈一笑道:“既是王爷教你来的,你还是去伺候王爷去,我这里却用不着你咧!”

    说着将被一裹,身子侧向床里,给她一个不理,竟自闭上二目睡去,那莲儿初见羹尧脸色一沉,双眉直竖,满以为这样一怒,也许就要挥拳相向,不由吓得花容失色,向床下闪避不迭,忽又见他大笑—阵,说了这两句话,竟自睡去,又小声唤了一会,却不见羹尧作答,只得下床穿了衣服出去,不一会遥闻雍王大笑道:“二哥真是铁汉,小弟对你算是心服口服,又多一重认识呢!”

    接着,那莲儿抱了一堆衣服放在床上,红着脸道:“年爷,您快请把衣服穿好,王爷和法王全在外面候着您咧!”

    说罢,便自退了出去,羹尧匆匆穿上衣服,走出重帷一看,只见所居原来是一间香闺绣阁也似的卧室,外面灯烛辉煌,雍王和那红衣喇嘛,均已衣冠齐楚对坐着,一见羹尧出来,一齐站了起来,同声谢过道:“适才游戏,实属不当,还望恕罪。”

    羹尧微笑道:“王爷相试无妨,不过却辜负法王一场布置咧。”

    红衣喇嘛脸上一红道:“年爷真是色相皆空,一尘不染,令我钦佩之至,不过此举皆系雍王爷所命,我不过奉命而行,还望见谅。”

    羹尧面色微沉道;“我知道这是王爷的意思,否则对法王自难冒犯,您那女弟子便难逃公道咧!”

    红衣喇嘛见他虽然谈笑自若, 倏然眼露威光,便绝不是一个少年书生模样,不由吓得一哆嗦,暗自打了一个寒噤道:“如非王爷之命,我焉敢命她们如此唐突之理,本来云总管向我传王爷之命,要如此做法,我便不敢答应,所以方打算先看看您的功夫,想不到因此一上来就丢了一个大人,如非王爷做主,我还真不敢再冒犯咧。您这样功夫,这样定力,便我佛教下阿罗汉也不过如此,还望明察才好。”

    雍王大笑道:“你两位全别说咧,老实说,这全是我的意思,谁也不许再放在心上。”

    接着又道:“二哥真是天下的忍人,什么事全提得起放得下,这幸亏我们是至亲至戚,彼此无殊一人,否则如果我二人角逐起来,便只这点小节,我也非输给二哥不可咧!”

    羹尧闻言,不禁吃了一惊,连忙躬身道:“羹尧不特一切在王爷烛照包容之中,便受恩如此之深重,焉有敢和王爷相较之理,今日之事,一则明知王爷有心相试,早有准备,才饶幸得免堕入法王所置圈套之中,二则也实因欲留此些许薄技,以报答王爷知遇于万一,否则人非草木,孰能无情?王爷以天下之忍人目我,却未免太冤枉了。”

    雍王又笑道:“我不过一句戏言,怎的二哥便如此认真起来?以后还有若干大事须共担当,如果这样,彼此反不好处了。”

    说着又看着红衣喇嘛道:“外面已交四鼓,法王可传语诸弟子,暂时休息,明日再行领赏,便你也可以去安置,夜深了,我也不打算回去,便在此间与年二爷抵足而眠了。”红衣喇嘛闻旨,连忙告辞退出,只留下那莲儿和另一女弟子伺候。

    雍王笑道:“适才闹了这一会也够了,还要她们伺候做什么?”

    说罢,挥手俱令退去,一面掩上房门向羹尧笑道:“二哥不必见疑,适才之事,不过偶尔游戏,说过便算了,我现在有两句心腹之言,要与二哥说明,一切还望不必避忌才好!”

    羹尧忙道:“王爷有事,只管吩咐,羹尧无不从命,即使万死也在所不辞。”

    雍王一把握紧了他的手,一脸真挚之色道:“自古成大事者,必有其羽冀与股肱之臣,小弟和二哥自那邯郸店论文以来,一向便以心腹相视,所以绝无隐讳,皇天后土实鉴愚忱,怎么二哥有时还不能置信?老实说,我在诸皇子当中,非长非爱,如以目前局势而论,如非内结舅舅隆科多,外仗二哥为我布置,决难如愿,我因深知二哥在九城之中,便不仗职位权势,振臂一呼,决不难立集数千死士,所以才以大事相托,你怎么一听到我有一两句戏言便矜持万状,自古君臣,微时相处,却不如此咧。”

    羹尧又躬身道:“王爷如此恩遇,羹尧自无日不在铭感图报之中,不过羹尧也正因为早以君上事王爷,所以才不得不处处存着君臣分际,每有应对决不敢稍逾臣下之礼,否则纵使王爷不加深究,自己也于心难安,这一点微忱还望王爷见谅才好!”

    雍王又大笑道:“二哥,你又错了,你这说的全是一般俗人之见,我却不是这等想法咧。君臣之间,固然自有分际,不容逾越。可是那是庙堂之事,如以至情而言,君臣既列五伦之首,自当亲如家人父子兄弟朋友才对。如果为君者,没有一二亲近大臣。可以彼此直言无忌,那便成了上下隔绝,独处深宫,怎么能知民隐?自然非寄耳目于阉竖,决朝政于嬖幸不可了,这岂是为君之道?再说人生贵有天伦与朋友之乐,如果富有四海,贵为天子,反把朋友这一项屏弃了,还有什么意思?所以我久已立志,假如万一有那么一天,决定以我和二哥做一个君臣鱼水的楷范给后人看看,这话我不是早和二哥说过吗?你如再这样,那便是视我为不足订交了。”

    接着又笑道:“果真我有那个福命,但愿长保现在这一份友情,不让严子陵笑人便够咧。”

    羹尧不禁大为感动道:“王爷能如此设想,便是今日尧舜,禹汤文武又不足道了。羹尧何幸得侍左右,他日但求能假王爷福德,稍留功业于青史,于愿足矣!”

    说着相与大笑,灭烛就寝不提。在另一方面,这时候,那房上却有一人微晒而去,饶得屋内的雍王羹尧,和东间上宿的云中燕,三人都是大行家,也全被瞒过。原来那李飞龙的妹妹玉英,自来府以后,嫂嫂张桂香虽然好多事全落在她的眼睛里面,心中大不以为然,但她素来沉默不喜多言,又幼遭孤露,在哥哥手里长成,对于这位素来风流已惯的嫂嫂哪敢说什么,一向只好闷在心里,自从云氏一家来了以后,最初对中凤尚存戒惧,不敢接近,后来看见雍邸阖府上下对中凤全非常敬重,又居然肯把那武当门中独有灵药,慨然相赠,不禁暗中更加钦佩,两下也越处越熟,渐渐时相过从,有时也向中凤求教些拳剑功夫,中凤只非师门要诀,全有问必答,又怜玉英身世,处处加以关切,时间稍长,更加亲密。那一天,正当福晋生日之夕,中凤因为年夫人婆媳乘机相亲,又被年妃说笑几句,未免心中不是意思,托故避席出来,在园子里转了一会,正走到园后,最僻静的竹林外面,心知那竹林后面,湖山石下,有一座茅亭,正打算稍微坐—会,忽听二哥云中燕低声笑道:“李大姑娘,今天咱们总算有缘,能在这里遇上,你瞧,一个外人没有,便说上两句体己话,又有谁知道?”

    中凤不由心中吃了一惊,连忙停住脚,再听时,又听玉英娇喝道:“云二爷,您可放尊重些,我是奉了年姐姐之命,来寻云小姐,您为什么把我骗到这里,说出这种话来?这里是王府,今天又是福晋的千秋,您要让我嚷出来,大家可全不是意思。”

    接着,又听中燕冷笑道:“李大姑娘,您别装着玩儿咧,真人面前用不着说假话,您一家子,能有几个人是干净的?咱们交个朋友又有何妨?我云二爷,难道还辱没你不成?再这么着可不是意思咧!”

    接着便听啪的一声,似乎中燕挨了一个嘴巴,又听玉英喝道:“你是什么东西,竟敢满口胡说,你姑娘今天与你拼了。”

    又听中燕怒道:“好丫头,你云二爷打算和你相好,是瞧得起你来,你竟敢动手打人,我要让你就这么走出这个亭子去,也不算是赛子都云中燕。”

    说罢,追逐有声,似乎两人已经打了起来,中凤不禁大怒,连忙进了竹林,转过湖山石,低声娇喝道:“二哥,你这举动还像个人吗?再不住手,那我便要替老山主教训你咧!”

    中燕素昔惧怕这位妹妹比父亲还要厉害,一听中凤走来,连忙住手,只说了一声:“这不能怪我,谁教她先动手打人。”

    便待逃去,中凤又娇喝道:“你且慢走,我有话说。”

    中燕只有像逼定鬼也似的,在亭外黑暗处站着,那玉英却气得直哭道:“云小姐,您在什么地方,我全为了寻您,才满园子乱跑,想不到二爷却把我骗到这里来,胡说了一阵,是我急了,打了他一个嘴巴,您瞧该怎么办吧!”

    中凤一面抚着她的胳膊安慰着一面道:“妹妹,你别生气,我二哥向来不吃酒还有几分像人,只一灌下几杯黄汤下去,便不像人啊,你打得—点不冤枉,谁教他吃醉了胡说咧。”

    中燕一听,连忙赔笑道:“妹妹,您一点也没说错,方才我可不是教人家给灌了个八成,连自己说的什么话也不知道咧。”

    接着,又涎着脸道:“李大姑娘,您千万别生气,还瞧妹妹份上,饶了我这次吧,那打算白打了还不行吗?”

    玉英不语,只在呜咽着,中燕又作了一个揖道:“李大姑娘,算我错咧,您多担待一点,我这也就走咧。”

    说罢,二次提脚又要走去,中凤又喝道:“且慢,事情可没有那么便宜,你想就这么一走可没有那么容易!”

    中燕又涎着脸道:“好妹妹,您这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吗?人家李大姑娘全不开口咧,您还有什么说的?”

    中凤怒道:“你以为人家不说什么,事情便完了吗?须知人家是看在我份上咧,现在不把事情弄个一清二白,你以后还打算再欺侮人是不是?”

    中燕把舌头一伸道:“亏你还是我妹妹,人家已经揍了我一个嘴巴,您不说是打折胳膊向里弯,替我说上两句公道话,倒说是我还打算欺负人,天下有这理吗?”

    中凤大怒道:“谁跟你油嘴滑舌的?如今不管人家李大姑娘如何,我先不能饶你,你有冤屈不妨向老山主和王爷面前告我去,要依我说,第一是你从今以后不许再和李大姑娘背着人说一句话,第二件是今晚的事,不许告诉任何一个人,第三件是自己再打掉三个嘴巴以儆将来,依得也得依,不依得也得依。”

    中燕又涎着脸道:“第一第二两件我全依妹妹,第三件,我那个嘴巴已经挨得不轻,您要教我自己再揍自己那可不太难为情吗?”

    中凤却冷笑着说:“不行,你既知道难为情,为什么把那猫儿溺灌下去信口乱得罪人咧!”

    玉英不禁拭泪道:“云小姐,既是云二爷醉了,以后只求他不再胡说口中积德便得啦,您暂时饶了他吧。”

    中凤忙又道:“既如此说,你还不谢过李大姑娘,快些走开吗?”

    中燕闻言,不由如释重负,连忙又作了一个揖,外带腿子一屈,请了一个安,便一溜烟逃了,中凤等中燕去远,又附着玉英耳朵道:“我这哥哥本来就不是人,除了言语冒犯以外,没有得罪您吗?”

    玉英摇头垂泪道:“他没有怎样,只不过话太混帐而已。”

    接着又掩面悲啼道:“其实也不能怪云二爷,只怨我命太苦,我那哥哥嫂嫂本来全不是人,怎么能不让人看轻咧。”

    中凤见她哭得泪人也似的,连忙又扯着纤手低声道:“你放心,我这二哥经我嘱咐以后,他不但以后决不敢再向你无礼,更不敢把事泄露半点出去,这里太幽僻了,我们老待着也不大好,你且到我的屋子里去,擦把脸聊一会儿再出去,要不然,今天人客尚未全散,让人看见脸上泪痕也不好。”

    说罢,不由分说,竟携着玉英的手,一路避着人绕道花石丛中,到了自己所住借荫楼上坐下,所幸二婢因为祝寿也去看热闹尚未回来,只孙三奶奶一人在家,忙命取来热水,让玉英把脸擦了,一面笑道:“事情已经过去,您别再生气咧,一切都瞧在我份上好不好?”

    玉英—手拿着手巾,又擦着眼泪道:“姐姐,谢谢您,这事既承您这样关顾我,还有什么值得生气的,不过我的命委实太苦,这府里便再好些,恐怕我也不能久待下去咧。”

    中凤不禁失惊道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我瞧福晋和年妃也全待你很好,为何这等说法?难道除二哥以外,还有人得罪过你吗?”

    玉英闻言涨红了脸,把手巾掩着一张俏脸又呜咽起来。

    中凤连忙并肩坐下,附耳小语道:“妹妹,我们全是女孩儿家,这里又没有第三人,除了我那混账二哥还有谁曾欺负你来赶快告诉我,多少也可以替你拿个主张,要不然受了委屈闷在心里可不好,再说,你一个黄花少女,三个哥哥死了两个,大哥大嫂又全在这里,听你说,此外又别无亲人,不在这里又到哪里去咧?如果再到江湖上去乱混一阵,那就太可惜了。”

    玉英只抽咽着,却不开口,中凤不禁发急道: “你为什么只哭不说,老实说,你我都不是寻常女人,只凭哭能哭出个所以然来吗?你再不告诉我,那便是连我也得罪你了。”

    玉英一揭脸上手巾,猛一抬头,又看了她一眼,泪痕狼藉的道:“其实这事也过去了,不说也罢,我也并没有受什么了不起的委屈。”

    接着又长叹一声道:“都怨我出身太差,又有一个教人看了不顺眼的嫂嫂,所以谁也没有把我看成正经人,这又怎么能怪别人咧。”

    说罢,脸上一红又泣不成声道:“便连王爷也几乎把我当着嫂嫂看待咧。”

    中凤不禁一怔道:“难道王爷对你已经……”

    玉英红着脸道:“那是教我嫂子坑的,不过王爷到底是个有身份的人,只教我两句话便僵回去了,幸而没有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,今天怨不到又遇见了您的哥哥云二爷也竟拿着我看成嫂嫂那样的人,您看,这府里我还能待下去吗?”

    中凤闻言半晌不语,忽然又握着纤手看着她一笑悄声道:“王爷不比我二哥,他既看中你,为什么不索性说明,让他把你收了房,将来不也很好吗?”

    玉英忽的夺过手去嗔道:“人家把您当作亲人看待,所以连告诉不得人的话全说了,谁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,竟对我说出这种话来,难道连你也把我看成和嫂嫂一样吗?”

    中凤又笑道:“你别恼,玩笑是玩笑,正经是正经,我说的是实话,你要让王爷收了房,将来万一王爷有那么一天,你还不是一位贵人?弄巧了连西宫娘娘全有份,这也算是委屈你吗?”

    玉英唾了一口道:“啐,您既想做西宫娘娘为什么不嫁他去,和我说这些混话做什么?”

    中凤不由脸上也有一点热热的笑道:“我是为你打算,你为什么要扯到我头上来?这在别人也许是求之不得的事,你那令嫂不就是这样吗?你为什么反不愿意咧?”

    玉英脸色一沉道:“姐姐,我因为平日极其敬重您,适才又承您盛情,替我解围,所以才一吐心腹之言,如果连您也这样说,那我还有什么地方哭去?对不起得很,福晋和年娘娘全在等您,快请前去吧,以后我也决不敢高攀咧。”

    说着,索性不再哭了,一手拿着手巾,对着镜子,向脸擦了一下,又掷下手巾,取过粉匣,用粉扑在脸上略微扑了两扑,略一端整衣服,淡淡的道:“我是奉命而来,把话传过也就算完了,咱们是再见咧。”

    说完便待下楼,中凤连忙一把扯着笑道:“你为什么这么大的火气?我不过才说上两句笑话,怎么又急了咧?瞧你这样儿,难道真打算就此绝交吗?”

    接着又道:“你别着急,咱们说正经的,方才是逗你玩的,老实说你这份志气我真钦佩无已,不但绝不能与你那嫂子相提并论,便在一般世俗女子中间也很少有,从今以后,咱们还要多亲近才好,如若你怪我说错了,我先向你赔个不是如何?”

    说罢。放开手福了一福,又拦住去路笑道:“我们再聊一会儿,一同出去不好吗?”

    玉英见她一脸真挚之色,连忙也还礼不迭,一面凄然道:“姐姐,您这不能怨我,谁教您也这样说咧。”

    接着又坐下来道:“并不是我不害臊,什么话全说得出,您请想,我虽然是一个强盗的妹妹,从小就在强盗窝子里面长大的女孩子,但是自己也懂得二分廉耻,真能跟我那嫂嫂学样,那么做吗?王爷又怎么样,哪怕他做了皇帝,咱们是汉人,还真能给个妃子当吗?白白让人家糟蹋了自己父母的遗体,还落个不清不白,弄巧了一扔算完,那是何苦咧?所以我一上来就拿话把他僵回去,也就是为了这个,要不然,富贵荣华谁不喜欢?可是您别忘了满汉不通婚,和汉不选妃那两句话,便知道我这决不是矫情咧。”

    中凤闻言,不禁又挨着她坐下来,悄声道:“妹妹,我真想不到你竟有这大见识,这过去—向倒太失敬了,你不是喜欢我那手绵拳和裙里腿法吗?改天空了下来,我再传你如何?”

    玉英笑了一笑道:“前些时我那么求你,您只不肯教,现在为什么反自己说起这话来。是又打算骗我吗?那这个空头人情我才不领呢!”

    中凤见她泪痕犹新,忽然一笑愈增妩媚,不由也笑道:“就凭你方才这两句话,我就乐意,焉有骗你之理。”

    玉英闻言,连忙又站起来,扑地便拜道:“既如此说,便请您收我这个徒弟,索性连点穴和您那几件暗器也传给我好吗?”

    中凤倏然一惊,连忙还礼不迭道:“你怎么忽然跟我来上这一手?这可不是意思,我们岁数相仿,平日又情若姐妹,怎么能收你做起徒弟来?这不是笑话吗?”

    玉英仍然跪着,再也不肯起来,又凄然道:“师徒是以学问技艺为主,不在岁数大小,凭您所能,胜我千百倍,这有什么不可以的?再说,像您这样人品、学问,和这豪爽正直的性格,哪一项不配做我的师父?如果您再推辞,便仍旧是看得我是个强盗窝子里出来的女孩子,不配当您徒弟了。”

    说罢,又仰着脸泪光莹然道:“您别当我打算把您这功夫学去跟我嫂嫂一样为非作歹,须知—日为师,终身是父,您如肯收我这徒弟,自当谨守师门戒律,只稍走错一步,任凭处死我也甘心咧!”

    说罢任凭中凤左说右劝,全不肯起来,中凤被缠不过,只有把脚一跺道:“你如再不起来,这样耗着,要有个人来看见,还不知为了什么事呢,老实说,我自己尚在师门考验之中,怎能收你为徒?算我暂时收你这个妹妹,非恩师有话不许轻泄的剑法和点穴等项,全慢慢传你如何?如再不依,那我便真恼了呢!”

    玉英这才又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,站起来笑道:“姐姐,您如今真是我的姐姐咧!”

    从此以后,玉英果对中凤处处视为嫡亲姐姐,有时背着人,执礼便如弟子一般,她人又伶俐,除拳术暗器一点就透而外,连女红、刺绣,读书全一一求教,只在人面前,还是一样,决不稍露特异之状,中凤也爱如嫡亲妹妹一般,只非师门心法,有问必答。这夜玉英正好值夜,初见远远来了一条黑影,连忙闪身暗处一看,却是嫂嫂张桂香,正待招呼,忽见桂香不来府内,却径向府后一座大宅子内面飞纵而去,心中不由奇怪,便也暗中跟了下来,后来又见桂香,直向宅中一处厅房上纵了下去,便不见上来。不由更为诧异、因恐这府后另有不端宵小潜伏,桂香失陷在内固然不好,如果不利于本府更不好,便也似一缕烟也似的纵过来,打算看个究竟,初到那座厅房上面,只见西边三间露有灯光,东屋都是黑漆漆的,不见灯火,只微闻乐声靡靡传出,更无丝毫动静,连忙在房上一看,偏那东边两间屋子,南边是重极大院落,时有僮仆等经过,无法下去,北边却连着后进厢房,形式颇为古怪,完全不成个格式,东边又是一条火巷,毫无窗户可寻,玉英见状,更非看个明白不可,忙将身子伏在房上,再就南边向下一看,陡见下面一条白线,忙又—按房檐,将身子藏在檐下,纤手和两脚向檐下椽子上面一反绷,再侧着头,就那窗隙看时,偏又糊着一层银皮纸,只能透出光来,却仍看不见屋内情形,便又用一只左手绷着,右手中指略蘸香唾,在那窗上点开一个小孔,再向屋内一看,不禁羞得满脸通红,原来张桂香已全身脱光,正坐在一个赤身和尚怀中浪笑着,雍王和云中燕也各搂着一个赤身少女,厮缠在一处,玉英哪里还肯再看下去,右脚一起,方才钩紧檐瓦,打算翻上去,忽听雍王笑道:“法王你那药力也该醒咧,年二爷向来有个牛性子,你应该派一个得力的弟子去才好,这不过聊博一笑的事,千万不要弄翻了,那可不是意思。”

    接着又听那和尚也笑道:“王爷您但放宽心,那药力还有一会,不怕什么铁汉,再是柳下惠复生,硬要他和一个赤条条的大美人在一处,还真能有个不动心,硬生生的轰出来的道理,您不信,我此刻便派莲儿去,保管一到天亮他便说不成嘴咧。”

    玉英一听,分明是在捉弄羹尧,不禁心中一动,把那一只伸出去的左脚又缩回来,再听时,桂香又娇笑道:“您两位怎么那么缺德,我已教您拖下水咧,人家年二爷又没惹您,为什么又来上这一手?任凭你们派谁去,要不教他揍回来才怪。”

    微闻雍王笑道:“这也算拖你下水吗?我们这法王看家的本领已全教你学去呢,还不值得吗?你既想打抱这不平,便由你去一趟如何?只要年二爷肯和你好上那也无妨,你愿意去这趟吗?”

    桂香笑唾一口道:“啐,我才不丢那人咧,万一不成,那以后我还有脸见他吗?”

    雍王笑了一笑道:“你又忘记在那兴隆集开店的一场咧,如果万一成功,不也趁了你的心愿吗?”

    桂香又浪笑道:“人家才不像您这等随顺,不信您只要派上一个人去试便知道咧,您打算教我再去上这恶当那是白费,随便您说什么都行,我就是不去。”

    那和尚也道:“李大嫂今晚还有要诀未传,不去也罢,不过你说那年二爷一定不肯随便,我倒真有点不信,且着莲儿去一趟便知道咧。”

    接着似乎另一女人在说什么,那说话声音却很低,无法全听清楚,只略似承应奉命前往诱惑羹尧而已,玉英听到这里更加惶惑,但又羞于再向屋子里看。连忙二次伸脚钩定檐头,又卷上了房,不由脸上有点热热的,打算回去,但因中凤和羹尧之间的关系,她已知道六七分,又一心忠于中凤,未免放心不下,在房上略一踌躇之后,料知如派人去,必从屋内出来,忙又藏身屋脊手搭凉棚,向下面看着,不一会,果见一个少女,从后进东厢房内提着一盏绛纱宫灯走出来,穿过院落,出了西边角门,由西边火巷向后面走去,玉英在房上,料定那后进东厢房,既连着前进,其中必有暗门相通,那少女,也许就是派去诱惑羹尧的莲儿,灵机一动之下,立刻从房上跟了下去,直到最后一进,果见那少女提灯进了屋子,另一丫头打扮的女人迎着笑道:“莲姑娘,您是来看那年二爷的吗?他直到现在还没醒咧。”

    那少女笑道:“我是奉命而来,倒不管他醒了没有,他现在是在李大奶奶床上吗?”

    那丫头答应一声:“是。”便接过宫灯吹灭,放在一旁,那少女径向西间而去,玉英在房上听得分明,连忙也纵向最后一道房上,仍用前法,藏在西房檐下向窗里看去,这一次那西房窗子却半掩着,一点也不费事,便可将房中情景一览无余,等她才将身手绷好,那少女已经进了房,先将前面一盏银灯剔亮,一看内面两重帷幔全高悬着,那床上绣被隆起,似乎覆着一人,但侧身而卧,看不出面目来,只一条长龙也似的发辫拖在枕上,可以想见是个男子,少女走近床前,又将床前几上灯檠剔亮,揭开绣被一看,微闻娇笑有声,又掉头来,喜孜孜的,将床头一堆衣服抱了出去。又匆匆进来,坐向妆台前,取过脂粉,细细涂抹一阵,才将外面衣服脱去,走进床前,将重帷放下,以后便不闻声息,好半天,忽听一阵靴声,自远而至,玉英正待翻上房去,雍王已经领着那红衣喇嘛和云中燕三人连袂而来,幸喜三人均从前进中门而入,又直趋屋内,并未看见檐下伏人.这才索性再听下去,直到云中燕和那红衣喇嘛全退了出去。雍王和冀尧把话说完就寝,这才翻身上房,长长的出了一口气,一路飞纵回去,才到后园,已是金鸡再唱,方自暗说一声侥幸,忽见中凤一身短衣,提剑迎着低喝道:“你到哪里去了,为何到这个时候才回转?还不快随我到楼上去吗?”

    玉英不由一怔,忙道:“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吗?”

    中凤寒着脸一言不发,只提剑跟在后面押着,玉英几次要问,全被喝止,直到楼上方才娇喝道:“你论份际是我义妹,论公事,是我手下队员,为什么擅自出府,直到现在才回来,还不快说实话吗?”

    玉英怔了一怔,连忙跪下来道:“姐姐,您别生气,等我一说,您就明白了。”

    说着将所见所闻含羞略说了一遍,中凤不由呆了半晌,涨红了脸道:“这王爷也就忒嫌无赖得很,怎么竟做出这种事来。”

    接着,又放下宝剑扶起玉英笑道:“也亏你有耐心看到现在,不羞死人吗?”

    玉英趁势站起来,也红着脸悄声道:“我一个女孩儿家,谁肯听那些混话?要不是因为他们要捉弄年二爷我早回来咧,谁教您是我姐姐师父呢?”

    中凤脸上不由更加红得厉害笑骂道:“方才吓得鬼也似的怪可怜,如今饶了你,又连我也取笑起来,照你这样淘气,就该打上几下才对。谁知道你这半天闹的什么鬼咧!”

    玉英见中凤面上已无怒容,又笑道:“我闹鬼,您不信明天问问年二爷去是不是这么着来。”

    又霎霎眼道:“对不起,今晚的事,我已算是缴过令了,现在回去要睡觉咧。”

    说罢,娇笑连声下楼径去,中凤独坐楼上,又沉思半晌,一看天色已经大亮,不禁叫声“啊呀”,才自卸妆就寝,那天羹尧并未来访,第三天,竟连雍王府全未到,中凤不禁非常诧异,因玉英所谈,对羹尧其他的话,都语焉不详,只吞吐说出经过而已,独对他和雍王寝前交谈一节,却说得非常清楚,心恐羹尧感恩知遇,落在套中,又恐因受捉弄,少年盛气至心生芥蒂,形之于色,不由一寸芳心非常焦灼,但自年夫人相亲以后,不知为什么,总有点不敢再多到前厅走动,以前一初行动多如天马行空,现在却处处全拘束起来,只有闷在心里,直到第四天早晨,方见羹尧又在后园练拳,心知昨宿府中,不禁在一株紫藤花下,轻轻咳嗽了一声,闪身出去迎着笑道:“年爷好早,昨夜又未回去吗?”

    羹尧练罢一趟拳,正一收势,急见中凤穿着一身薄罗衣裙,笑眼盈盈,站在花下,便似一株带露牡丹一般,为时恰好晨曦末上,宿雾初收,看去更加艳丽,不由也说:“您早,那幅绣像已完工了吗?”

    中凤一双妙目一转。又笑道:“绣是已经绣好了,不过还有两处,白己看看不太好,以致还没敢拿出去,您能替我看一看吗?”

    羹尧一面放下长衣,一面道:“这幅白衣大士既出针神之手,又是精心着意之作,焉有不好之理,不过能让我再开一开眼界也好,只怕我这外行,连缪赞一词全不敢咧。”

    中凤微嗔道:“人家和你说真话,你为什么反瞎恭维我一阵?这是仿李龙眠的白描法先勾下来的,就算你对刺绣是外行,难道连画理也外行吗?”

    说罢身子一转,便肃客前进,一面又道:“我等你这法眼就正已经两天咧,要是看了不说实话那我可不依。”

    羹尧只笑了一笑,跟在后面,一同到了借荫楼上,二婢献茶之后,循例退去,中凤开了衣橱,当真取出那幅白绫斗方来,羹尧接过,揭开上面一张薄纸一看,果是仿李龙眠白描笔意的一幅水墨观音像,不但栩栩如生,而且衣折勾勒笔致奇古,墨花浓浅,也深浅有致,不由赞不绝口,中凤又嗔道:“我拿给你看是要你指出毛病来,好想法改过,你却又乱恭维一阵,这算什么?难道你我还要闹这一套吗?”

    说看,用纤手一指衣角道:“这一笔就嫌太弱,不太合式,不就是一个败笔吗?”

    羹尧笑道:“要依我看,已经够好的了,你要笔笔都像铁划银钩一样,便起李龙眠而问之,恐怕他也要说声仆病未能咧。再说,宫眷佞佛,不过烧香礼拜而已,你要这样一笔不苟,不嫌太费劲吗?”

    中凤又白了他一眼,索性将那幅绣像收了起来道:“师哥,你什么全好,就只这不拘小节细行的毛病却实在可虑,这幅画诚然没有什么了不起,也不是什么可传的东西,不过既出诸自己之手,便不得不加慎重,以免为识者所笑,你为什么反以脱略教我咧?”

    接着,又嫣然一笑道:“小妹直言,尚请师哥勿罪,但望能将这个毛病改过来才好。”

    羹尧见她说时一脸娇嗔,倏又转成笑容,分明词在借此讽劝,又恐自己生气,也忙笑道:“师妹金石之言,自当书绅以识,不过愚兄自问,生平尚少失德,虽然间有脱略之处,或出无心,如今日,直言相告,以匡不逮。”中凤脸上一红微笑道:“我也不过说说罢了,你这样一说又是见外了。”

    接着又笑道:“闻得师哥近日和王爷越发水乳交融咧!这知遇之恩,你打算如何报答,曾有一个腹案吗?”

    羹尧闻言不禁一怔道:“我和他相处,一向都是如此,师妹怎么忽然说起这话来?是有所见而云然吗?”

    中凤又笑道:“这也不过偶然听说而已,自古道受恩重则难以自拔,即以他待你而言,还不是推心置腹,恩重如山吗?”

    羹尧笑道:“原来是为了这个,我也早已想过咧,如以他此刻待我自是无微不至,不过如以大义而言,我却决不至自甘于王景略一流人物,只要我不窃窥神器,攘为己有,则天下后世自有公论。”

    中凤抿嘴一笑道:“但愿能如此才好,不然顾世伯便辛勤数载,终有楚材晋用之感咧!”

    羹尧正色道:

    (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)
最新网址:m.xiaoshuoge.info