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四章 答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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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九十四章 答复 (第1/3页)

    就像邋遢人家的厨房容易滋生蟑螂,繁华而无序的城市也容易生出城狐社鼠。

    钱塘亦是如此,但却有一点特别,此间百姓喜神好鬼,所以城狐社鼠们也都给自己裹上一身神袍鬼皮,摇身成了那喧腾鬼、掠剩鬼、食秽鬼等等,得人敬畏还受人香火。同为泼皮无赖,可比曲定春这类为一座赌档、一间伎寮刀头舔血的快活体面许多,可谓上等泼皮。

    然好景不长。

    城隍府横空出世,把那劣神恶鬼尽数划作窟窿城同党,一并扫除。上等泼皮们一下遭了殃,死了一批,逃了一批,剩下的也都销声匿迹。

    而今,也不晓得哪阵风吹入钱塘,“蟑螂”们又开始蠢蠢欲动。

    文殊坊。

    天儿一早,街坊们刚开门,便见收粪人伸手要钱。

    这些收粪人原本属于各坊食秽庙,平日又累又臭,多是外来流民充任,钱塘人便明里暗里叫他们“吃屎鬼”,后来食秽庙遭城隍府取缔,收粪人能直接把粪便卖给城外庄园或农家,便不再收钱,甚至某些收粪人为争夺粪源,还倒给钱。既然免费了,偶尔还有钱拿,钱塘人对他们称呼就变得文雅一点,改叫“粪佬”。

    “五钱。”

    “好粪佬,早该涨价了!要不是看在你我熟悉,我家的夜香早卖给别家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我给你,是你给我。”

    “丧了良心了,你个吃屎鬼!我那屎尿又不是金块银汤,怎敢要这许多钱?”

    “夜香照旧不收钱,收的是‘金汤钱’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个‘金汤钱’?不曾听过,怎比以前食秽庙索要的香火钱更多一文?”

    收粪人不说话,只叫主人家往街上看,街角站着几个望之不似良善的汉子,都是以前跟着本坊食秽庙庙祝厮混的无赖。

    坊民自然不肯,无赖偏要讨要。

    几句下来。

    坊间已然吵嚷成一片。

    泼皮们说急了眼,放出狠话:“若不给‘金汤钱’,你那金块银汤只好留在家里,介时臭走了神灵招来了恶鬼,各位自行担待!”

    争执间,一个顶门稀疏的老头拽着个麻衣青年过来,气呼呼道:“人是食秽庙的人,粪是食秽庙的粪,钱自是食秽庙要的钱!还推脱什么金汤银水。师公,食秽庙不是早被封了么,这厮又冒出来收香火,城隍爷爷也不管管?!”

    泼皮立马瞪起眼睛。

    “老货眼儿松了有屁回家去漏!咱可不是食秽庙,而是新成立的粪行,如那衣行、船行,都是粪佬自行组织的行会,‘金汤钱’也不是甚么香火钱,不过是穷苦兄弟们该得的一点儿辛苦费!”

    说罢,又似笑非笑对着麻衣青年。

    “金汤钱是活人的事儿,他们不愿给,我们不收粪便是,又不曾强买强卖。城隍爷爷这也要管,未免太不讲理。”

    青年老实,哼哧哧说不出话。

    街坊们见状,没了指望,无奈给钱消灾了事,让泼皮们得胜离开。

    见老头还愤懑不已,青年劝慰:“钱塘种种,城隍爷都看在眼里,记在簿上哩。”

    “看着记着有个鸟用,抓着拿着才有成效。”老头没好气抱怨完,又忙“呸呸”两声,“小老儿口快,非是有意冒犯,城隍爷大入大量有怪莫怪。”

    完了,瞪了青年一眼。

    “莫告刁状!”

    青年哭笑不得,连连点头,想了想,递给老头一个香囊,吩咐他睡前悬在枕边。

    “来日必有计较。”

    同在这天,以往销声匿迹的牛鬼蛇神们赫然改头换面重新出现在了阳光下,脱了神袍鬼皮,换上了“利行”、“火行”、“迁行”之类的新招牌,干的还是以前的勾当,要起钱来胃口更大,若是不识趣,自有熟悉的手段奉上。

    多少百姓愤恨不甘地交出了自己的血汗,这些钱财几经转手,流入了府衙大牢的某些新囚手中。

    譬如,原为食秽庙庙祝,现为“粪行”粪头的李朋飞,他正得意吹嘘:“老爷是我父母,牢头是我弟兄,进了大牢就跟回了老家一样。纵是外面闹出动静,要寻我晦气,我都坐牢伏法了,还能怎样?便是不讲理要杀我头,嘿,咱们老钱塘自小拜了仙爷佛爷作干亲,平日香火又捐得殷勤,跟那寺观实为一家,今日砍我头,明日佛堂受祭,后日就能投入好人家,十八年后又是响当当一条好汉!”

    牢中纷纷附和,交杯换盏,一片欢声笑语。

    可惜,却有衙役不识趣,下来告知众囚徒,衙门要暂时征他们去做几天苦役。

    “囚犯”们当然不乐意,塞了银子,请求免了苦役,若要人手,去城外锁拿几个流民也可交差。

    衙役老实不客气收下,却道苦役免不了,这是刘府的意思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苦役的地点在钱塘往东的一片海崖上。

    崖高浪急,阴风凄凄,蒿草荒荒,四面了无人迹,端的一处杀人抛尸的好地方。事实也是如此,这片崖岸唤作“无回崖”,取“人落无回”之意。

    苦役的工作是搭建一座高台,这就实在教人疑惑了,便要登高看景,也该去栖霞山左近,那里才是风光秀丽之所,此处一片荒芜凄冷,有甚看头?

    李朋飞便玩笑:“城隍爷是鬼神,喜好自与活人不一样,说不定就喜阴冷,爱看崖下番客泡在浪里挣扎爬不上来!”

    监工投来冷眼,众囚忙憋笑不语。

    不多时。

    又让苦役们抬上一块块方形青石放在悬崖边上,分发了凿子,叫他们在石头上凿出一个半圆凹槽。

    又是李朋飞,凿了一阵就叫苦不干,嚷嚷着问,要凿多大才算合适。

    监工冷冷回道:“放得下你脖子就行。”

    李朋飞便把脖子放上去,嬉笑问:“如何?”

    监工神情莫名。

    “刚刚好。”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死人能睡觉么?

    牛六不知道。

    他每次闭上眼睛,就同一具把自己塞进棺材的尸体,一动不动,任由疼痛如老鼠在身体里乱钻,饥饿像蚂蚁在脏腑中啃咬,寒冷似铁片在皮肤上划割,渐渐缓解或者说渐渐麻木,然后睁开眼,迎接第二天的劳累。

    然而,或因麻衣师公给的香囊,今天是他做了死人后头一次入睡,安稳入睡,像是躺进了棉花似的云朵里,轻轻松松,恍恍惚惚,直到……

    咚~

    一声钟响。

    天亮了?

    睁开眼,眼前却叫他顿时愣住。

    身边全是人,男女老少、富贵贫贱不尽相同,人人脸上都有迷茫,不知是梦是真。再垫脚张望,眼前正对着一片海崖,两侧有雾气如高墙渗出朦朦微光,可以看见海天上风凄浪急,崖边立着一座高台,设有旗帜、桌椅、仪仗,一位披着麻衣的青年端坐其间,背悬朗朗明月。

    “城隍爷?”

    牛六正疑惑。

    “唉呀。”旁边叫嚷一声,一个顶门光鲜的老汉急得跺脚,“那小子当真告我刁状!”

    牛六以为老汉晓得什么,要询问。

    “肃静!”

    有兵将自雾中而出,齐声呼呵,弹压住满场喧哗。又听得咚咚几声锣鼓,高台上又转出一人,牛六一下就认出了,但凡出身富贵坊的,哪个没受过他老人家的恩惠呢?正是华老,华文雍。

    说起来,华老比起一身简单麻衣的李长安更像城隍爷,着黑衣,挎玉带,头戴獬豸冠,手捧笏板,走上前洪声道:

    “自恶鬼肆虐以来,钱塘忠奸不辨清浊难分。

    奸邪之人,混淆是非,饰恶为善。

    凶煞之鬼,雕骨画皮,变魔为神。

    今广邀各方父老、诸坊良善,上禀天理下顺人心,开此公审大会。

    但有凶徒邪鬼。

    明辨善恶,追尔罪业。

    剥去画皮,现汝原形!

    奉城隍法旨,一切阳间冤屈、阴间罪孽,但凡察实,从重从速,无需再告天曹、人官,便在当庭受刑!”

    说罢,鼓声大作。

    “带人犯!”

    有鬼差自雾中押出一个穿囚衣、带镣铐的男人。

    牛六听得人群里响起几声惊呼、传出几阵喧哗,有人认出了这犯人,大抵是李城隍尚是解冤仇之时,此人趁时局混乱,杀了邻居满门,被称作“灭门解冤仇”,被捕后打入死牢,但官府怕他真是解冤仇,竟不敢杀他。犯下大案而不死,勾得一些个恶少年崇拜,鼓吹他是个什么好汉。

    而今,这“好汉”死狗一样被丢在高台下。

    “普济坊韩五,你生性浪荡心狭气戾,见邻妇周陈氏貌美,勾搭不成竟生怨懑,半夜越墙偷入人家欲施奸淫,遭周陈氏力拒而伤一耳,气恨之下,将周陈氏并其儿女、婆婆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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