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5章 掌温旧疤

    第315章 掌温旧疤 (第3/3页)

盯着地图看了半夜,想那些黄沙里的尸骨——第二天便去了校场,用皇祖父赏我的那把榆木小弓,想着有一天,我的箭,也能射得那样远,那样准…”

    李肇的声音很平静,听不出情绪。

    “我练了整整三个月,手心磨出血泡。终于有一日,觉得技艺有成,在父皇休沐时,兴冲冲地跑去御书房求他来看——那时,父皇刚登基不久,励精图治,朝臣常赞他,有太祖之风……”

    他停顿了一下,喉结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。

    车厢内的空气仿佛都随之凝滞。

    “陛下没有夸你?”薛绥问。

    李肇转眸看她,烛火映得他眼底泛红。

    “父皇说:太子当学文景,以仁德化天下,学那武夫逞勇斗狠作甚?”

    “母后不敢违逆圣意,也说,太子当以圣贤书为重,弓马骑射虽可强身,却不可沉溺,因些许嬉戏荒废了功课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把榆木小弓,我后来再也没碰过。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却重重砸在薛绥心上。

    看来崇昭帝从那个时候起,便忌惮太子有“武”心。

    薛绥甚至能想象出那场景——

    年幼的太子,满腔的兴奋与期待被兜头浇灭的可怜。

    他的父皇没有认可他的努力,还将他珍视的志向贬低。

    母后虽是不得已,却也用温柔得体的话语,将他推向一个人的孤寂……

    她忽然想起自己幼时在薛府,嫡母罚她跪雪,父亲路过也只当没有看见的场面。

    原来天家贵胄的孤寂,与庶女的苦楚,竟有相通之处。

    “七岁那年,宫宴失火。”李肇声音变得异常冰冷,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。

    “母后当时在太后宫中侍疾,不在席上。火光冲天,浓烟滚滚,众人惊慌失措,各自奔逃保命,竟没有人想起,我还留在席上……等母后赶到,让来福将我从浓烟里抱出来,父皇正在给受到惊吓的萧贵妃,簪那支摇摇欲坠的点翠凤钗,见到我灰头土脸,呛咳不止,也只是皱了皱眉,说——太子怎生弄得这样狼狈?不成体统。”

    薛绥静静地听着,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。

    她看到了那个年幼的,在权利角力中被拉扯得遍体鳞伤的孩童……

    也重新认识了那个将脆弱深埋的太子。

    她伸出手,没有言语,只是轻轻覆在了他的手背上。

    李肇握紧她的手。

    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着,同病相怜的情绪。

    李肇笑:“这便是太子。”

    又道:“太子不是儿子,是权力倾轧、立场博弈的一个筹码,一个需要被规训的傀儡。他想要的是一个符合他期望的工具、循规蹈矩、言听计从、毫无瑕疵……以此稳固帝位,维持朝堂宗室微妙的平衡。至于太子的喜怒哀乐,甚至我这个人……无关紧要。”

    车厢里弥漫着沉重的气息。

    那是属于一个在权力、亲情夹缝中挣扎求存,却从未真正享受过孩童欢愉的储君的孤寂。

    这份孤寂,比窗外呼啸的风雪更冷,更深。

    野心、权力、与天相搏……

    这些词从他口中吐出,勾勒出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李肇——

    “薛平安,你怕不怕?”

    薛绥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,迎上他的目光。

    “怕什么?”

    李肇看向薛绥,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。

    “我的命运,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。没有退路,只能向前,不断向前,直到握住那张最强的弓,让这天下,再也无人能左右我的命运,也无人能再践踏我在意的一切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怕。我等着殿下拉弓的那一日。”

    李肇凝视着她,目光在马车颠簸而摇曳的铜炉光影里,渐渐柔和。

    “平安。”

    深深相拥,呼吸交缠。

    素心兰香与松柏气息氤氲缱绻,不分彼此。

    旷野茫茫,天地间仿佛只剩车轮碾过积雪的吱嘎声。

    李肇那紧绷的、仿佛承载着整个皇朝重压的脊背,在她无声的依偎与接纳下,极其缓慢地、一点一点地松懈下来……

    李肇:抱到了,抱到了……

    薛绥: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