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章 声带、汤勺与消失的红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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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45章 声带、汤勺与消失的红本 (第1/3页)

    省城第一人民医院,手术层。空气冰冷,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和某种金属器械特有的冰冷气息。无影灯刺眼的白光如同神罚,精准地笼罩着手术台。林星仰躺着,脖颈被一个冰冷的金属支架固定成一个微微后仰的、极其脆弱的姿势,口鼻被氧气面罩覆盖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闷的回响。

    全麻药物像冰冷的潮水,带着无可抗拒的力量,正通过手背的静脉导管,缓慢而坚定地涌入他的血管。意识如同退潮般迅速剥离、下沉。视野里的无影灯光晕开始模糊、旋转,耳边监护仪规律而冰冷的“嘀嘀”声渐渐遥远、变形,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、无垠的寂静之海。

    他最后残存的感知,是喉咙深处那一片彻底失去知觉的空茫,以及……胸腔口袋里那个小小的、坚硬的暗红色硬壳本子。它紧贴着他的心跳,像一个沉默的锚,在意识沉入黑暗深渊的最后刹那,将他牢牢地拴在了“林星”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之上。

    无影灯下,主刀医生陈教授那双被无菌手套包裹、只露出冷静而专注双眼的脸庞,微微凑近了固定在林星口鼻上方的支撑喉镜。高清的显微镜头,如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探针,穿过张开的咽喉,清晰地投射在旁边的显示器上。

    屏幕上,是声带的微观世界——一个伤痕累累的战场。

    原本应该光滑、柔韧、边缘清晰的淡粉色声带组织,此刻布满了狰狞的白色瘢痕。那些瘢痕如同干涸板结的盐碱地,又像肆意生长的藤蔓,紧紧地缠绕、扭曲着声带的形态,将它们拉扯得变形、僵硬。断裂处的边缘参差不齐,被增生的纤维组织粗暴地粘连在一起,形成一道道顽固的、阻碍气流顺畅通过的堤坝。这就是林星那撕裂般嘶哑嗓音的根源。

    “喉返神经监测电极就位。”

    “显微器械准备。”

    “生理盐水冲洗。”

    “激光功率调整,低能量精细模式。”

    陈教授的声音透过口罩,清晰而冷静地在寂静的手术室里响起,每一个指令都简洁精确。助手和器械护士如同精密的齿轮,无声而高效地运转着。

    冰冷而精细的显微器械,在陈教授稳定得如同机械臂的手指操控下,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片被放大的战场。尖端细如发丝的分离钳,极其轻柔地、一点点地剥离着那些如同混凝土般顽固的瘢痕粘连组织。每一次分离,都像是在拆除一枚极其微小的、深埋在血肉里的炸弹,需要极致的耐心和稳如磐石的定力。

    生理盐水带着细微的冲刷声,持续不断地冲洗着术野,带走分离下来的组织碎屑,保持着视野的清晰。高清显示屏上,那被瘢痕束缚、扭曲变形的声带边缘,在精细的操作下,正被一点一点地从束缚中解放出来,小心翼翼地恢复着它本该有的、相对平滑的轮廓。

    “注意保护喉返神经分支。”

    “瘢痕基底较深,注意深度控制。”

    “激光准备。”

    一道极细、极冷的淡蓝色光束,从显微激光刀的尖端精准射出,无声地落在需要精准止血或切割的微小血管和顽固纤维组织上。光束接触的瞬间,组织表面冒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细微白烟,随即被生理盐水冲走,创面瞬间变得干净、清晰。这种激光的热效应被严格控制在一个极其微小的范围内,最大限度地减少对周围健康组织的损伤。

    时间在无影灯下无声流逝。显示器上,那伤痕累累的声带,正在经历一场无声而精妙的重塑。顽固的堤坝被拆除,扭曲的形态被矫正,断裂的边缘被尽可能地修整对齐。虽然无法完全抹去所有伤疤的痕迹,但那个曾经被彻底阻塞的“河道”,正在被艰难地疏通、整理,为声音的重新流淌,开辟着新的、更顺畅的可能。

    “声带边缘形态初步恢复。”

    “粘膜下注射少量抗瘢痕药物。”

    “检查喉返神经监测信号,稳定。”

    “准备撤喉镜,结束手术。”

    当支撑喉镜被轻柔地撤出,冰冷的器械感消失,林星依旧在深沉的麻醉中沉睡着。手术室明亮的灯光下,他脸色苍白,呼吸平稳,只有额角渗出的一层细密汗珠,无声地诉说着这场发生在微观世界的无声战役。他的喉间,被放置了一个小小的支撑喉模,像一个微小的守护者,维持着刚刚被重塑的脆弱结构。

    手术很成功。微观战场上的障碍已被清除,新的航道被开辟。剩下的,是漫长的、需要无比耐心和坚韧的复航。

    VIP病房里,空气带着医院特有的洁净气息,混合着淡淡的艾草陈皮熏香——那是阿汐特意带来的。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,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栅。

    林星平躺在病床上,脖颈被一个柔软的颈托固定着,维持着微微后仰的姿势,无法转头,也无法说话。麻醉的效力早已褪去,喉咙深处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——不是剧烈的疼痛,更像是一种沉重的肿胀感,带着火辣辣的异物感和被强行撑开的麻木。每一次吞咽,都如同吞下烧红的炭块,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,让他额角瞬间渗出冷汗。他只能发出极其轻微的、如同气音般的“嘶嘶”声,连最微弱的音节都拼凑不出。

    床头柜上,立着一块崭新的白色写字板,旁边放着一支水性笔。

    “阿星哥!你醒啦!”阿汐惊喜的声音传来。她刚抱着吃饱奶、重新睡熟的小景曦从外面回来,轻轻地把儿子放进墙边早已准备好的便携婴儿床里。看到林星睁开的眼睛,她立刻放下东西,快步走到床边。

    林星的目光追随着她,深潭般的眼底带着刚醒来的茫然和喉咙不适的痛楚。他张了张嘴,却只发出嘶哑的气流声。

    “别说话!千万别说话!”阿汐立刻竖起食指压在唇边,眼神紧张得像在制止一场灾难,“陈教授说了,至少一个月,一个字都不能说!绝对禁声!喉咙不能用力!连咳嗽都要忍着!”

    她拿起写字板,塞到林星手里,又把笔递给他,声音放得极轻,带着哄劝:“想说什么,写下来,嗯?”

    林星看着手里的板子和笔,又看看阿汐近在咫尺、写满担忧和温柔的脸庞,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同时涌上心头。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,手指有些僵硬地握住笔,在白色的板子上,一笔一划,极其缓慢地写下三个歪歪扭扭的字:

    “疼。水。”

    阿汐立刻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,里面是温度刚刚好的温水。她插上一根细细的弯头吸管,小心翼翼地递到林星唇边:“慢点,一点点吸,千万别呛到。”

    林星微微侧头,含住吸管,极其缓慢、小口小口地吸着。清凉的水流滋润着灼痛的喉咙,带来一丝短暂的、珍贵的慰藉。他闭了闭眼,感受着水流滑过,在写字板上又写:

    “谢。”

    阿汐看着他笨拙写下的字,看着他苍白脸上那极力忍耐痛苦的神情,鼻尖一酸,连忙别过脸去,假装整理水杯,声音却带着一丝哽咽:“谢什么谢,笨蛋。”她吸了吸鼻子,重新转回头,脸上已经挂上了笑容,拿起写字板,在“疼。水。”下面飞快地写了一句:

    “忍着!再疼也得忍!敢偷偷说话试试!”

    后面还画了个凶巴巴的、龇牙咧嘴的小人表情。

    林星看着那幼稚却充满威慑力的涂鸦,深陷的眼窝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,无奈地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阿汐的“女王”模式,从这一刻起,正式宣告启动,并在林星为期一个月的绝对禁声期里,发挥到了极致,且花样百出。

    “吃”的战争:

    每天,张婶或者海婆婆都会准时送来精心熬制的营养汤水——鸽子汤、黑鱼汤、瘦肉汁,炖得软烂的粥品。阿汐化身最严格的质检员兼投喂员。

    “张嘴,啊——”她舀起一勺温度适中的汤,像哄小景曦一样,递到林星嘴边。

    林星皱着眉,看着勺子里的汤,又看看阿汐。他想自己来。他伸手想去接勺子。

    “啪!”阿汐的手背轻轻拍开他的手,动作快如闪电,眼神不容置疑:“不准动!手抖了呛到你怎么办?老实点!”她勺子又往前递了递,几乎要碰到他的嘴唇,“快点!凉了就没营养了!”

    林星无奈,只能微微张开嘴,小心翼翼地含住勺子边缘。阿汐手腕稳稳地一抬,汤水滑入他口中。整个过程,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喉咙,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操作。

    林星艰难地咽下,喉咙的刺痛让他眉头紧锁。阿汐立刻紧张地问:“烫不烫?有没有哪里不舒服?要不要歇会儿?”得到林星摇头的示意后,才又舀起下一勺。

    一碗汤,往往要喂上大半个小时。林星觉得自己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大型婴儿,既无奈又……心底某个角落,被这无微不至的、甚至有点霸道的照顾,熨帖得暖洋洋的。

    有一次,林星实在觉得太慢了,趁着阿汐转身去拿纸巾的功夫,飞快地端起碗,想仰头灌两口。结果刚喝进去,就被那突如其来的吞咽动作刺激得喉咙剧痛,猛地呛咳起来!这一咳,牵扯到喉部伤口,疼得他瞬间蜷缩起来,冷汗如瀑,脸憋得通红,只能发出痛苦的“嗬嗬”气音。

    “林星!!!”阿汐魂飞魄散地扑过来,一边用力拍他的背,一边又急又气地吼,“你想气死我是不是?!让你别动别动!说了多少遍!疼死你活该!”吼着吼着,眼泪就掉了下来。

    林星咳得撕心裂肺,疼得眼前发黑,却清晰地看到阿汐脸上的泪水和那份毫不掩饰的心疼与后怕。他无力地抓住她的手,在写字板上歪歪扭扭地写:“错。别哭。”

    阿汐看着那两个字,哭得更凶了,一边哭一边凶巴巴地用纸巾给他擦汗擦眼泪:“再有下次,汤都不给你喝了!饿死你!”

    “动”的监管:

    林星稍微恢复点精神,就闲不住。想下床走走,想看看窗外,想……偷偷拿手机看看邮箱或者新闻(陈教授说用眼过度影响恢复)。

    然而,他的脚刚沾地,阿汐的声音就如幽灵般响起:“躺回去!陈教授说了,前两天尽量少动!”

    他想去窗边站站,阿汐立刻像护崽的母鸡一样张开手臂:“不行!窗边有风!感冒了咳嗽怎么办?伤口裂开了怎么办?”她指着床头的写字板,“想看风景?画给你看!”然后她真的拿起笔,在板子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和几根线条代表树,下面写上:“外面天气很好,阳光灿烂,小鸟在叫(大概吧)。”

    林星看着那抽象派风景画,嘴角抽搐了一下。

    他想拿手机,手指刚碰到,阿汐就“嗖”地一下把手机抽走,塞进自己口袋里,板着脸:“不行!看手机费神!影响伤口愈合!无聊了?我念书给你听!”于是,病房里开始回荡起阿汐磕磕巴巴、却异常认真的念书声,念的是她从护士站借来的《孕产妇保健知识》……林星听得眼皮直打架。

    最绝的是“排泄”问题。林星第一次需要解手,看着床边的尿壶,再看看阿汐,脸憋得通红,在写字板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走向卫生间的图标,意思是要自己去厕所。

    阿汐叉着腰:“不行!你脖子不能用力!走路万一头晕摔倒怎么办?就在床上解决!我帮你!”

    林星:“……”他死死瞪着阿汐,眼神里充满了“士可杀不可辱”的悲愤。

    阿汐被他看得有点心虚,但依旧寸步不让:“看什么看!我是你老婆!这时候还害什么臊!快点!憋坏了更麻烦!”说着就要去掀被子。

    林星吓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(当然只是幻想),死死按住被角,在写字板上飞快地写,字迹都潦草了:“不!我!能!走!扶!”

    最终,阿汐拗不过他,只能像个高度警惕的侍卫,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一步一挪地走向几米外的卫生间。开门,扶他站好,然后……她居然背过身去,但耳朵竖得像天线,嘴里还碎碎念:“扶稳了啊!别用力!慢慢来!好了没?好了吱一声!”

    林星站在马桶前,听着背后阿汐的碎碎念,感受着她紧紧抓着自己胳膊的力道,脸烫得能煎鸡蛋,那点生理需求被这巨大的尴尬和……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冲击得七零八落。他在心里无声咆哮:这还不如在床上解决呢!至少没这么羞耻!

    “猫”的危机:

    一周后,林星的情况稳定了许多,伤口恢复良好,肿胀感消退了不少,虽然依旧不能说话,但精神好了很多。阿汐也稍微放松了一点紧绷的神经,偶尔会抱着醒着的小景曦在床边逗他玩。

    这天,王婶来探望,顺便把在家里闹腾着想主人的“老板”和“饼干”也带来了。两只猫一进病房,先是警惕地嗅了嗅消毒水味,随即“喵呜”一声,认出了床上的林星,立刻就想往病床上跳。

    “老板”动作最快,后腿一蹬,眼看就要扑到林星胸口!

    “不许跳!!!”阿汐的尖叫堪比防空警报,一个箭步冲过去,在半空中拦截了灰蓝色的毛团。“老板”被她抱在怀里,不满地扑腾着,发出委屈的“喵喵”声。

    “饼干”则被这声尖叫吓得炸了毛,弓着背,警惕地看着阿汐。

    阿汐抱着“老板”,心有余悸地瞪着两只猫:“你们两个捣蛋鬼!不知道爸爸脖子不能碰吗?跳上去压到伤口怎么办?抓到他怎么办?都给我老实待在地上!”她指着墙角,语气严厉。

    林星看着被训斥得蔫头耷脑的两只猫,再看看阿汐护犊子般紧张的样子,想笑又不敢笑(怕扯到喉咙),只能在写字板上画了个流泪的猫脸,旁边写:“可怜。想。”

    阿汐没好气地把写字板拍回去:“想也不行!等你好了回家随便抱!现在,门儿都没有!”她转头又瞪向试图靠近婴儿床看弟弟的“饼干”:“饼干!离弟弟远点!掉毛!”

    于是,两只可怜的大猫,只能委委屈屈地趴在离病床和婴儿床都有一段距离的地毯上,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主人和小主人,发出幽怨的咕噜声。林星看着它们,又看看抱着景曦轻声哼唱、不时警惕地扫一眼猫咪的阿汐,心头一片柔软。这严苛的“隔离”政策背后,是她对他安危近乎偏执的保护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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