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纸债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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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《纸债》 (第1/3页)

    暴雨不是在下,是在砸。浑浊的水珠裹挟着泥腥,像无数冰冷的弹丸,疯狂撞击着出租屋那层薄薄的铁皮窗。那声响不是雨声,是濒死巨兽在锈蚀的喉咙里撕扯出的**,震得墙角的霉斑都在簌簌发抖。阿强蜷缩在那里,像一坨被遗弃的、散发着馊败气味的破布。一条薄毯裹着他,那毯子吸饱了汗臭、绝望和墙角渗出的滑腻绿苔,气味浓烈得能呛出眼泪。手机屏幕在惨白的闪电劈开夜幕的瞬间,明灭不定,映着他枯槁的脸——眼窝深陷如两口枯井,嘴唇干裂,渗着血丝。

    第三十二个催债电话,铃声不再是刺耳的尖叫,而变成了一种湿漉漉、粘腻的蠕动声,仿佛毒蛇贴着耳膜爬行。他机械地按下挂断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早已结痂的伤口。暗红的血珠,粘稠得如同半凝固的糖浆,渗进手机壳那蛛网般的裂痕里——壳上,曾经贴着他母亲年轻时的照片,如今只剩半截被雨水泡得发胀、发白、边缘卷曲的纸角,像一块溃烂的皮,黏在冰冷的塑料上。

    三个月。仅仅三个月。为了支付母亲在ICU里那口比金子还贵的喘息,他像一只掉进滚油锅的蚂蚁,在二十七个网贷平台间疯狂蠕动、挣扎。可那债务,是活的。它吸食着他的恐惧和绝望,像癌细胞一样无声、贪婪、不可阻挡地膨胀、分裂、蔓延。三十六万七千。冰冷的数字,如今已变成勒进他骨髓的铁蒺藜。催款短信塞满了手机,每一条都像一把生锈的钝锯,在他裸露的神经上来回拉扯,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咯吱”声。拆东墙?西墙早已是摇摇欲坠的朽木。求亲友?回应他的只有比冰窖更冷的空洞眼神和迅速关上的门缝。送外卖?跑代驾?那点微薄的汗水钱,不过是往那深不见底的债务黑洞里,丢下几颗听不见回响的石子。

    房间里的空气是凝固的毒胶。潮湿的霉味混合着劣质烟草燃烧后的焦糊腥气,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,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腐烂的棉絮。阿强的目光,又一次被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吸引,最终,死死地钉在了窗台那根锈迹斑斑、扭曲如肠的晾衣绳上。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,发出干涩的摩擦声,像砂纸打磨着朽木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!电脑屏幕猛地爆出一片刺目的、非自然的幽蓝光芒,瞬间吞噬了房间的昏暗。一条好友申请,像从屏幕深处爬出来的毒虫,突兀地跳了出来。头像是一团燃烧殆尽的纸钱灰烬,边缘闪烁着鬼火般的磷光,在幽蓝的背景下明明灭灭,仿佛随时会滴落下来。昵称——“债务清理大师”——那几个字带着刀劈斧凿般的尖锐棱角,边缘锋利得似乎能割伤视线。备注信息更是淬了冰的针,直直刺入眼球:“解决债务?同意加。”

    荒谬?不,是深渊在裂开缝隙。阿强的鼠标指针悬停在“同意”上,指尖冰冷,微微痉挛。怎么可能?天上掉馅饼?不,这更像是地狱在派发邀请函。催债电话那湿滑粘腻的蠕动声又一次撕裂了死寂!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狂跳,像有无数细小的鼓槌在里面疯狂敲打。鬼使神差?不,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灵魂,狠狠按了下去——他点下了同意。

    对话框瞬间弹出,没有寒暄,没有试探,只有几条冰冷、坚硬、如同墓志铭的规则,每一个字都散发着棺木的寒气:

    “接受服务,即同意契约。”

    “每周三晚 11:59 分,准时抵达城郊废弃纸厂后门。只准步行前往。”

    “携带此物。” 附带的图片里,一张万元冥钞静静地躺着。那纸钞的质感细腻得令人作呕,仿佛是用剥下的人皮鞣制而成,透着一种死尸特有的灰败光泽。

    “天地银行”四个字,棱角分明,漆黑如墨,像是用凝固的污血书写,又像是刚从九幽之下的账簿上撕扯下来。

    “将其点燃,烧尽,不可有残留。烧时,心中默念:‘以纸代金,债务清偿’。不可出声,不可回头,烧完立刻离开。”

    “每周一次,连续十三周。期间,现实债务自动清零。违约一次,契约失效,后果自负。”

    “地点每周三下午 5 点发送。开始即生效。”

    阿强的后背瞬间湿透,冷汗不是渗出,是冰水般泼下。喉咙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死死扼住,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刀割般的剧痛。

    “好!” 这个字不是打出来的,是挤出来的,带着灵魂撕裂的颤音。一股阴寒彻骨的冷风,毫无征兆地从他脚底窜起,顺着脊椎蛇行而上,直冲天灵盖。

    就在他因恐惧而僵直的瞬间,手机!手机在掌心疯狂地、高频地、如同垂死挣扎的活物般震动起来!屏幕亮得刺眼,那些塞满屏幕的催债APP图标,竟像被瞬间抽干了生命力,一个接一个地黯淡、枯萎、变成毫无生气的死灰!紧接着,那个如同跗骨之蛆的债务总额数字——三十六万七千——在屏幕上剧烈抽搐了一下,然后,归零。

    绝对的死寂。只有他自己牙齿疯狂打颤的声音,咔哒咔哒咔哒,在狭小的房间里空洞地回响,像在敲击一口小小的棺材。但当所有的催债喧嚣戛然而止,房间里只剩下暴雨砸窗的钝响时,一种病态的、扭曲的狂喜猛地攫住了他,他竟控制不住地咯咯笑出声来,笑声在死寂中尖锐、空洞、如同夜枭的啼哭。绝境中的转机?不,这更像是深渊递来的绞索。

    惨白的月光,像被碾碎、抛洒的骨灰,覆盖着通往城郊的土路。阿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,每一步都陷在某种粘稠、冰冷、散发着淡淡腥气的物质里。脚下的触感,不是泥土,更像是踩在无数层叠的、吸饱了尸水的潮湿纸钱上。废弃纸厂的巨大轮廓,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浮现出来,断裂的墙壁和扭曲的钢筋骨架,如同远古巨兽腐烂后暴露的獠牙与肋骨。风,像无数冤魂的叹息,在空洞的破窗间呜咽穿梭。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气味——腐烂纸张的甜腻酸臭混合着铁锈的生腥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……肉类腐败的气息。

    在指定的、布满暗红色可疑污渍的石墩前,阿强的手指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,几乎捏不住那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。火苗舔舐上冥钞边缘的瞬间“呼!”,火焰猛地窜起一尺多高!不再是正常的橘红,而是一种极其诡异的、仿佛来自地狱的幽绿色!那火焰无声无息,却带着刺骨的寒意,贪婪地吞噬着纸钞。最恐怖的是,燃烧产生的灰烬并未飘散,它们违背了重力,像无数细小的、有生命的黑色蛆虫,盘旋着,缠绕上他的脚踝!一股冰针般的寒意,顺着被灰烬接触的皮肤,瞬间刺入血管,沿着腿骨蜿蜒而上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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