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章 心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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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章 心梦 (第1/3页)六月的飞雪,落在肩头竟带着刺骨的凉。阿猛扶着浑身发软的我往回走,靴底碾过积了薄雪的山路,发出细碎的咯吱声。我眼皮重得像坠了铅,嘴里只剩反复的呢喃:“好困……阿猛,我实在走不动了,就想躺会儿……”
阿猛无奈地叹口气,把我往他身侧又扶紧了些:“撑住!马上就到你那小屋了,哪能在这雪地里睡?冻出个好歹来,有你受的。”他说着,还把自己半旧的外衫解下来,裹在我身上——那衣衫带着他身上的暖意,却压不住我从骨头里往外冒的困意。
我没力气接话,只含糊地应着,视线已经开始发虚。恍惚间,总觉得身后有两道目光落在背上,那目光不冷不热,却让我莫名地心慌。可回头望去,只有漫天飞雪裹着空荡荡的山路,连个影子都没有。
我没看见,在我们走后不久,不远处一处无人知晓的山崖后,李慕然缓缓现身。他身着墨色劲装,衣摆沾了些雪沫,却丝毫不显狼狈,指尖还捏着一片刚落下的雪花,雪花在他指腹间转瞬化水。他身旁立着一位白衣女修,蓝白配色的法衣在白雪中像融了半片天空——衣摆绣着淡银云纹,风一吹便轻轻晃,像真有云絮在衣上飘;领口与袖口缀着细润的青白玉扣,阳光透过雪粒落在玉上,映出细碎的光;料子是洗得极软的云缎,摸上去该是温温的,不张扬,却透着股子内敛的精致。
女修的乌黑长发松松挽成飞天髻,只用一支素银簪子固定,几缕碎发垂在颊边,衬得那截露在面纱外的下颌线莹白如凝脂。她面上覆着层浅蓝轻纱,纱质极薄,却偏偏遮住了大半容貌,只露出一双眸子——是柔和的杏眼,眼尾微微上挑,瞳仁像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,亮得能映出崖边飞舞的雪片;睫毛纤长,垂落时在眼下投出极淡的阴影,眨眼间,竟让这冰冷的山崖多了几分柔意。
李慕然侧身对着女修躬身,姿态恭敬,墨色衣袍随着动作轻垂:“师尊,您意下如何?方才那少年……”
女修没看他,目光只定定追着我被阿猛搀扶着远去的背影,直到那两道身影缩成雪地里的两个小点,彻底消失在山路拐角。她唇瓣在面纱后动了动,语气里掺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惋惜,轻得像雪落:“可惜了。”
李慕然抬头看了眼她的侧脸,见她眸中情绪淡得像雾,便没再追问,只静静立在一旁,陪着她看了会儿漫天飞雪。雪落在他肩头,很快积了薄薄一层,他却浑然不觉。
终于挨回了我的小屋。推开门,一股熟悉的、带着柴火味的冷气扑面而来——屋里太久没生火,四处都透着潮凉。阿猛把我扶到里屋那张发硬的木床边,我连鞋都没脱,一头栽倒在铺着粗布褥子的床上,脑袋刚沾到枕头,意识就像被潮水卷走,连阿猛后来怎么帮我盖的被子、什么时候走的,都没了印象,只瞬间昏昏睡去。
这一觉睡得沉,竟做起了绵长的梦。
梦里的我,不再是我,而是以一个女子的视角活着。
最先入眼的是一片破败的村落,断壁残垣间长着半人高的草,风一吹,草叶沙沙响,像在哭。我——不对,是梦里的女子,正坐在一块断石上,双手抱着膝盖,肩膀一抽一抽地哭。她脸上满是泪痕,头发散乱地贴在颊边,身上的粗布衣裙又脏又破,露出的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,指尖还沾着泥土和草屑。
“呜呜……爹娘……你们在哪儿啊……”她哽咽着,声音又轻又哑,带着后怕,“咱们说好不分开的……怎么就走散了呢……昨天那伙乱兵追过来,我一慌神,转头就看不见你们了……”
哭了不知多久,一双布鞋停在她面前。那鞋子是青布做的,鞋尖磨得有些发白,却刷得干净。女子抬起满是泪水的脸,看见身前站着个中年男子。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,领口处缝着块补丁,头发用一根普通的木簪束着,额前留着些碎发,遮住了一点眉眼。他脸上带着些风霜,眼角有细纹,眼神却很平和,没有半分恶意。他手里提着个旧布包袱,包袱角磨得发亮,看着像是常年在外奔波的人。
“姑娘,别哭了。”中年男子蹲下身,声音放得很轻,怕吓着她似的,“我刚听见你哭,是跟家人走散了?”
女子点点头,眼泪又涌了上来,模糊了视线:“是……家里遭了难,粮被抢了,房子也烧了……我跟爹娘逃难,昨天遇上乱兵,一慌神就跟他们走散了……我找了他们一天一夜,问了好多人,都没找着……”她说着,肩膀抖得更厉害,“我实在不知道该去哪儿了……”
中年男子沉默了会儿,叹了口气,语气里带着些同病相怜的温和:“瞧在我也四处流浪的份上,你若信得过我,便跟着我吧。我要往南去,那边安稳些,路上帮你问问,说不定能找着你爹娘的踪迹。”
女子愣住了,泪眼朦胧地看着他,像是不敢相信:“真……真的吗?你愿意带我走?你不怕我是累赘吗?”
“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。”中年男子站起身,伸手将她扶起来,他的手掌粗糙,却很稳,“你若不怕吃苦,现在就跟我走。天黑前得赶到前面的镇子,不然夜里更危险。”
梦里的我,跟着女子一同点了头。她攥着中年男子的衣角,像抓住了救命稻草,跟着他踏上了往南的路。
接下来的日子,便是跟着中年男子四处流浪。我们走过荒芜的山路,路边的荆棘刮破了衣裙也不在意;穿过热闹却陌生的城镇,看着街上往来的人,女子总会忍不住多望几眼,盼着能看见爹娘的身影。有时能在破庙里凑合一晚,中年男子会捡些柴火生火,让她烤烤冻僵的手;有时只能在树下挨到天亮,他会把包袱里的旧毯子盖在她身上,自己则靠着树干闭目养神。
中年男子话不多,却总把干粮多分些给女子——他自己常啃着硬邦邦的窝头,却把里面夹着的一点咸菜都挑给她。夜里冷,还会把自己的外衫披在她身上。女子渐渐不那么怕了,偶尔也会跟他说几句话,问他叫什么名字,他只笑着说:“叫我陈先生就好,别问太多,我也是个没根的人。”
这样走了大半年,穿过了大半个国家,某天在一个渡口,我们遇上了一队商队。那商队规模不大,十几辆马车,车身上盖着油布,几个伙计正忙着搬货,吆喝声此起彼伏。
商队里有个少年,跟女子年岁相仿,穿着件月白色的锦袍,虽不是什么名贵料子,却浆洗得干干净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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